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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到炸帶魚的味兒我才忽然覺得餓了,非常餓。
“耿耿回來啦?”她沒有抬頭看我,而是專心在收拾桌上的魚刺,“要不要再吃點兒飯?”
“要。”我的嗓子有點兒啞,齊阿姨聽到之後,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猜我再怎麼收拾自己,眼睛應該還是紅的,掩飾也沒用。
幸而她什麼都沒問,只是很溫柔地笑笑說:“那你先換衣服,洗洗手,我給你熱飯。”
“不用熱了,拿開水泡泡就行,我喜歡吃水泡飯。”
“行。”
她轉頭就去了廚房。我突然很想謝謝她。
可能是因為哭得太使勁兒了,我吃飯的時候就覺得後腦勺隱隱約約地疼,有點兒缺氧。吃完飯我覺得不好意思,要去刷碗,齊阿姨和我爭了半天,到底還是讓我回去了。
我破天荒地沒有坐在書桌前裝模作樣,而是盤腿坐到客廳,跟小林帆比賽了最後一局四驅車。
“你們學校是不是很多男生都喜歡玩這個?”
他使勁兒點頭。他認真玩四驅車的時候,語言功能基本上是廢棄的,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節省不必要的血液迴圈。
“你說人為什麼總要擠到同一條賽道上面去呢?就不能換條道跑跑?”我也沒指望林帆這小屁孩兒能明白我在說啥,只是自己絮叨絮叨。
“這是規定。”他炯炯有神地盯著車。
我就知道他聽不懂。
“不過也可以不比,可以自己隨便跑著玩兒,也沒人非要跟你賽,都是自願的。”
這倒把我說愣了。
直到我睡覺前,我爸還沒回來,倒是我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媽打過來一個電話。可我沒有接。手機螢幕上“媽媽”兩個字跳來跳去,然後終於安靜下來。
我睡得很安穩,也許是哭累了。半夜的時候,迷迷糊糊中聽到客廳的響動,是我爸回來了。
應該是喝多了。齊阿姨去迎他,我爸不知道在絮叨什麼,有沒有說不該說的話,有沒有提不該提的人,有沒有回憶不該回憶的過去,我不得而知。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自己。
確切地說,是五歲的我自己,穿著小時候最喜歡的嫩綠色的棉布連衣裙,胸口有一朵白色的花,枝條從胸口斜斜地穿過來,盛開在襻扣的領口。我爸爸牽著我,穿過家門口暴土揚塵的上坡路。那時候,我爺爺奶奶還在對我爸媽這對苦命鴛鴦實行封鎖政策,我家住在動遷區的小平房,用我爸的話說,鄰居都是破落戶,孩子必須牽好了,否則隨時可能丟失在卡車上的麻袋裡。
我被沙子眯了眼睛,一邊揉一邊問他我們去哪兒。
他說,我們去接媽媽下班,然後去公園跟門口的忍者神龜照相!
我笑得特燦爛的時候,看起來就會有點兒缺心眼兒。
爸爸問,耿耿,你開不開心?
我說,開心。
爸爸忽然說,長大了你就不會這麼開心了。
我說不會的,我只要記得現在多開心,以後就能和現在一樣開心了。
我剛說完,忽然就在大土路上學著電視上的女戰士希瑞一樣,動作舒展而虎逼地擺了一個pose(姿勢),特大聲地喊道,耿耿,記住這一刻吧!
然後我就忘了。
忘了十幾年,在一個夢裡,突然想了起來。
就像五歲的耿耿扔了一隻漂流瓶,在時間的海洋裡漂啊漂,終於,終於被十七歲的耿耿撿了起來。
我是哭醒的。
五歲的耿耿簡直是個弱智。
她以為開心是一種和游泳或者騎腳踏車沒有區別的技能,一朝學會了,就永遠不會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