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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現在罵不出了。這瘋小子剛為他殺了一個稱霸一方十幾年的王,現在瘋小子哪怕是要吃他身上的肉,他都不捨得躲了!
龍相怔怔地望著老陳,望了能有半分來鍾。他像沒看明白似的,很困惑地轉向前方,繼續走了。樓內盡頭的樓梯上,站著驚弓之鳥一般的丫丫。丫丫方才聽見了一聲槍響,一下子就認定了又是龍相在發瘋,所以忍了又忍,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露面。試試探探地下到樓梯中間,她忽然看見了龍相身旁的露生。慌忙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她定睛再看,還是露生!
“大哥哥!”她又驚又喜地喚了一聲,笨手笨腳地往樓下跑。短短一段樓梯讓她跑了個連滾帶爬,最後一步落地時膝蓋一彎,險些當場下了個跪。連忙扶著樓梯扶手站穩當了,她忘了那聲槍響,看完露生再看龍相,等把龍相看完了,她注意到了露生握著龍相胳膊的那隻手。
“你倆……”她有千言萬語要問,可是方才腿笨,現在嘴也笨,只會懵懵懂懂地傻笑,“好了?”
露生欲言又止地張開嘴,隨即卻是一轉身一伸手,奪過了龍相手裡的那支槍。把手槍遞給了身邊的衛士,他一邊抬手一下一下地撫摸龍相的後背,一邊言簡意賅地告訴丫丫:“滿樹才死了,他殺的。我開了一槍,沒打中。”
丫丫聽了這話,並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只是覺得一顆心向上一飄,猛地輕鬆了一下,竟像是人生大事完成了一宗,也像是一個炸雷炸散了半邊天的烏雲,陽光透下來,天地都變了模樣。緊閉著嘴望向露生,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在心裡想:“那麼以後,應該可以好好過日子了吧?”
露生只說到這裡,不肯讓丫丫知道外面出了人命。丫丫見慣了龍相發瘋撒野,所以露生不說,她也沒有發問的好奇心。眼看龍相直著眼睛看人,滿腦袋的頭髮都像是要直豎起來,她直接跑去餐廳,拿回了一瓶洋酒。
“給他喝!”她咬牙切齒地擰那鐵皮瓶蓋,“他喝點兒酒反倒清醒,不會醉的。”
露生沒阻攔,接過酒瓶往龍相嘴邊送。龍相就著他的手,仰起頭喝了幾口。幾口烈酒一下肚,他果然像回了魂似的,抬手慢慢地接過了酒瓶。咕咚咕咚地又灌了幾大口,他慢慢把臉轉向露生,用滯澀的鼻音問道:“我剛把咱家的誰給打死了?”
露生低聲答道:“老陳,陳有慶他爹。”
龍相撇開目光,把兩邊嘴角向下一撇,做了個滿不在乎的鬼臉,“我還以為是常勝,幸好不是常勝。”
露生並沒奢望著他能憐憫生命,僅從作用來看,常勝也的確是比老陳更重要。他扶著龍相往旁邊的小客廳裡走,丫丫亦步亦趨地跟上了他,又小聲問道:“大哥哥,你不走了吧?”
露生回頭向她笑了一下。丫丫看在眼裡,發現這笑容極度虛弱和滿足。他年輕潔淨的面孔上,竟然顯出了幾分老態。可這一笑又算什麼呢?她不是伶俐的解語花,她要他一句清清楚楚的回答。
於是抬手一扯露生的西裝後襟,她執著地、堅定地、眼巴巴地又問:“不走了吧?”
露生這一次沒有回頭,攙著龍相坐到了客廳內的沙發上,他微微轉身給了丫丫一個側影,沉吟著,依舊是不回答。還走嗎?其實是不想走,他想他們了,尤其是對待龍相,最恨他的時候也不耽誤想他。相依為命的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怎麼能夠說分開就分開?可是話說回來,自己留在龍相和丫丫身邊,天長日久了,又算是個什麼身份呢?
這問題是不能細想的,當年那樣簡單的三個小崽子,如今人大心大,竟然也能把感情滋生成剪不斷理還亂。於是對著丫丫又是一笑,他輕聲答道:“現在肯定不能走,明天也肯定不能走。都看見是我朝著滿樹才開了第一槍,我活到二十多歲,又跑到他們龍家來求庇護了。”
丫丫聽了這句話,並不認為這答案令人滿意,但是覺得這句話很有趣,讓她不由自主地抿嘴一笑。
笑容傻乎乎的很明媚,露生便也是一笑,笑的時候伸出手,用巴掌輕輕一拍她的頭頂。手大,顯得她臉蛋小,腦袋也小,幾乎有了幾分瘦骨伶仃的小丫頭相。紅著臉微微一低頭,她難得能夠在別人對自己伸手時不害怕。
拍完了丫丫的腦袋,他垂下手,順勢搭上了龍相的頭頂。手指在亂髮中摸索到了那兩個小疙瘩。小疙瘩很堅硬,真是長在骨頭上的。
龍相一口一口地喝完了一整瓶酒,然後仰起頭長長地撥出一口氣。他那臉上有了血色,兩隻黑眼珠子也轉得活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