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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一點兒就行。”她告訴露生,“甜的留給他吧!”
露生問道:“你那大包袱裡裝的是什麼?不值錢的話就別要了,怪沉的。”
丫丫小聲告訴他:“不能扔,都是錢。”
露生驚訝地看著她,“拿包袱裝錢?”
丫丫答道:“有外國錢,還有裝存摺和首飾的鐵皮匣子,就是這個匣子最重。”說著,她抬手向前一指,“大哥哥,咱們別往那邊走。那邊是王各莊,我們昨天就是從那兒跑出來的。”
露生這才意識到自己先前走錯了路,是誤打誤撞遇到了他們。脊樑骨豎起一層寒毛,他後怕得冒了冷汗。
“那麼……”他極力想要忽略自己的後怕,另起題目開了口,“那些隊伍裡的人,都認識他嗎?見了他,知不知道他是誰?”
丫丫想了想,臉上忽然顯出了恐慌神情,“我不知道,可前幾年他的照片總登報,也許認識?”
此言一出,露生也傻了眼——可不是,但凡是偶爾讀報紙的人,都有認出龍相的可能。龍相這幾年一直沒變模樣,尤其他不是平庸無奇的長相,他這模樣是特別的好認好記。
“沒關係。”他連忙安慰丫丫,“咱們繞過這片地方,另找火車站上火車。出了直隸就好了。”
前方道路既是走不通,露生只好原地轉彎,換了個方向行進。龍相軟而沉重地趴在他後背上,丫丫拉扯著他的衣袖,緊緊地跟在他身邊。走到樹林盡頭,他們看到了一片荒涼無垠的莊稼地。如今這個季節,土地上只殘留了高高低低的秸稈,還有豆腐塊一樣的窩棚歪歪斜斜地立在田間地頭。
露生領著丫丫走進了窩棚裡。這窩棚是沒有保溫作用的,但是多少總能擋風。露生放下龍相,出門就近拾了些枝枝杆杆回來,在窩棚中央生起了一小堆火。
丫丫會伺候火,並沒有燒出滿窩棚的濃煙來。露生坐在火旁,一手把龍相摟到懷裡,“他一直都這麼老實嗎?”
丫丫答道:“是他下午喝了酒,喝完酒就老實。我這小包袱裡還有兩瓶,咱們上火車之前,還得再給他買些預備著,酒比藥好使。”
露生在跳躍的火光中注視著丫丫,隨即抬手在她腦袋上揉搓了一把,“沒個人樣了。”丫丫訕訕地笑,看露生半臉胡茬子,也和往常大不相同,乍一看,簡直認不出是他。露生向她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肩頭。她看著他,臉上露出了一點傻相,傻了一瞬間之後,她挪過去,緊挨著露生坐下了。眼睛看著露生縮在火前的雙腳,她伸手去摸鞋面,“這鞋多薄啊。”
露生攥住了她的手。鞋的確是薄的,一身衣服也不厚,然而很奇異地,他不冷。彷彿是掙命一樣地在臺上演了許多年大戲,如今在聲嘶力竭的時候下了去,心裡不失落,反倒是輕鬆。
“這一路可不好走,天又冷。”他告訴丫丫,“有吃的就吃,能睡就睡,無論如何咱們得熬過去。熬過去,就又是一番天地了。”
說到這裡,他笑了一下,“上海那地方是真熱鬧,比天津繁華,像外國似的。”
丫丫聽到這裡,眼中也有了一絲笑意,“我在天津也沒逛過,天天就是在家待著。”
露生想象出了美好的前景——先前不敢想的、想了也白想的好日子,忽然像霧氣中的島嶼一般,隱隱約約地露了影跡。
“我帶你逛。”他看著丫丫,一顆心忽然狂跳起來,“又不愁吃喝,年紀輕輕的,不玩幹什麼?原來沒玩過的,這回咱們把它全補上。”
丫丫不置可否地低下頭——露生看到的島嶼,她也看到了。到新地方?做個新人?開始過新的生活?
丫丫不敢想了。好事不能想,對待好事,要裝不知道,讓它自己來。
露生不睡覺,讓龍相和丫丫靠著自己睡。如此到了凌晨時分,火熄滅了,龍相也先醒了。
他依舊依偎在露生懷裡,一雙眼睛半睜半閉,口中唸唸有詞。露生深深地垂頭側耳去聽,就聽他口中斷斷續續地念著“進攻……務必……軍部……”,全都是隻言片語,連不成句子。
手指插進他的亂髮,露生摸索著他頭上的那兩個小疙瘩,忽然想起自己初到龍家的那個清晨裡,站在自己床前的那個紅衣小男孩。何其荒謬啊!就因為他頭上長了這麼兩個小東西,那麼多的大人,竟會異口同聲地咬定他是龍。
說著說著,就成真了。別說那個小男孩,就連他這個大男孩都有點信了。
忽然想起了口袋裡的灶糖,他想拿出來給龍相吃,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能給。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