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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著那人,把嘴唇緊閉成了一條線。
那個人也不兇,也不笑,神情正經得幾乎肅穆。對著她微微一躬身,他顯出幾分鄉下紳士的氣派,“你一定不記得我了,我叫陳有慶。夏天的時候,我去國民飯店找過白露生,後來還給龍雲騰開了幾天汽車,那時候我見過你好幾次。”
艾琳沒明白他的意思——你認識白露生,你給龍雲騰開過汽車,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陳有慶盯著艾琳,繼續說道:“你家裡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現在也是一個人,不跟他們幹了。”
艾琳瞪大了眼睛看他,還是糊塗著——什麼叫“也”是一個人?
陳有慶凝視著艾琳的大眼睛,那大眼睛是透明澄澈的灰色琉璃珠子,四周簇擁著一圈漆黑的長睫毛。單這兩隻眼睛,他覺著,就夠自己看半個月的。
“我……”接下來他忽然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了,心裡亂糟糟地思索片刻,最後他把心一橫,索性問道:“你餓不餓?這地方怪冷的,咱們吃早飯去吧!”
艾琳同意了,不是她的警惕心全餵了狗,而是她想要和這人談一談,看看能不能探出白露生的下落來。
這一路上,艾琳被陳有慶嚇了好幾跳。
首先,這陳有慶一言不發,專門左一眼右一眼地看她,看還不是好好地看,是鬼頭鬼腦地看;然後,這陳有慶竟然先帶著她去了旅館,開了一間上等屋子,這幾乎可以坐實他是不懷好意了,然而未等艾琳逃跑,他先跑了,跑了能有二十多分鐘,他回來了,一手端著四屜熱包子,一手端著個大托盤,托盤上擺著兩大碗熱粥,粥碗上還架著兩根棒槌一般的新鮮油條。在房間裡找桌子放下了左右手的食物,他把一把木頭椅子搬到桌前,又彎腰伸手在椅子面上抹了兩把,最後直起身望向艾琳,“你坐,吃吧!”
艾琳看著當下的情形,感覺不是自己怕他,倒是他有點怕自己。狐疑地走過去坐下了,她不客氣地端起大碗,低下頭啜飲了一小口米粥。熱粥順著她的喉嚨往下走,開天闢地似的燙出了一條道。等到這口粥落了肚,她猛地打了個寒戰,周身的汗毛隨之直豎,她在一瞬間恢復了所有的知覺——真冷啊,真餓啊!粥真熱真稠,房間裡的空氣真溫暖。下意識地拿起筷子,她毫不客氣地夾了一隻熱包子咬下一口。陳有慶讓茶房送來開水,倒了一杯放到她手邊,她也理直氣壯地沒理會。一口氣吃了四隻小包子和大半碗粥,她飽了。放下筷子捧起杯子,她這才發現陳有慶像個聽差似的站在近前,一直沒有落座動筷。
“謝謝你的早餐。”她終於開了口,“可是你怎麼不吃?”
陳有慶笑了一下,“你先吃,你吃完了我再吃。”
從道理上,艾琳知道自己應該向他道一聲謝,然而對著他看了又看,她越看越感覺這人不對勁,“陳先生太客氣了,我們素不相識——”
陳有慶打斷了她的話,很堅決地反駁,“認識的,我見過你好幾面。”
話音落下,他突兀地又補了個笑容。
艾琳掃了房門一眼,房門安裝的是彈簧鎖,但是沒有反鎖,一扭就能開。陳有慶若真是敢對自己圖謀不軌,自己說逃就能逃。
兩人沉默了片刻,艾琳又問道:“你說你現在,不在龍雲騰那裡當差了?”
陳有慶一點頭。
艾琳又問:“為什麼?另有高就了嗎?”
陳有慶垂眼盯著地面,先是無語,良久之後才答道:“他把我爹殺了,我沒娘,就那麼一個爹,沒招他沒惹他,什麼都不因為,糊里糊塗地就讓他斃了。”
艾琳聽了這話,忍不住苦笑了,“那我們是一樣的了,我也從小沒娘,我的至親,也只有父親一個。”
然後兩人又是沉默。
陳有慶走到桌前,和艾琳相對著坐了下來。端過餘下的一碗粥,他低頭喝了兩口,忽然說道:“你別怕,我不是壞人。”
艾琳不置可否地一點頭,隨即問道:“你還有白露生的訊息嗎?”
陳有慶抬起頭,“沒有,你還想找他?”
艾琳扭頭望向窗外,瞳孔清澄到了極致,像是靜靜的湖水,可以倒映窗外的高天流雲,“是的,想找到他,當面質問他,然後殺了他。”
“可我聽說,真殺了滿將軍的人,是龍雲騰。”
“白露生是主謀,而且是卑鄙的主謀。如果他的復仇方式是和我父親公平地決鬥一場,也許我還不會這樣恨他。我當他是天下最好的人,可他其實只是個居心叵測的騙子。”
陳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