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髏一樣的屍體,心中卻又生出了別樣的感情。
其實不是要報答,他這麼幹,只不過是物傷其類,不是他的類,是龍相的類。他真怕將來有那麼一天,龍相也會這樣冷冰冰地躺在陰暗屋子裡,面板鐵青、面容猙獰,頭髮這樣長,指甲那樣長。死前是瘋瘋癲癲地苟延殘喘,死時是在天昏地暗的夢中,沒有一點溫暖,沒有一點光明。
他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還能否陪在他的身邊。或者,如果沒有自己的話,會不會有一個像自己的人,對他存有幾分善念,願意當他還是個活人,把他收拾得潔淨整齊,讓他長眠得舒適安穩。
不知道,真是不知道,所以他此刻很細緻地裝扮著龍鎮守使,不怕髒不怕累。彷彿他才是龍相真正的父親,父母行善,不是要給自己修福,是為給兒女積德。若有福報,那就讓它全報在兒女身上,就讓它全報在龍相身上。
費了很大的力氣,露生在一名男僕的幫助下,把龍鎮守使打扮好了。
龍鎮守使是長袍馬褂的打扮,另有一套海藍色的上將禮服,疊好了擺在他的身邊。再往後該怎麼辦,露生就完全不知道了。
而徐參謀長哭過了勁,進門之後問露生:“少爺呢?”
露生搖了搖頭,願意立刻去為徐參謀長把龍相找過來,然而徐參謀長擺了擺手,卻是沒讓他去。
徐參謀長說:“我看你說的話,少爺倒是還肯聽幾句,那麼現在你就留在這裡,少爺若是來了,你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我現在立刻出去探探風聲,孝帥的後事,也都包在我的身上。”
露生點了點頭,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這徐參謀長到底算是哪一派的人物——他對龍相誠然是很親切慈愛的,可也正是因此,露生總感覺他是別有所圖。
因為龍相這種貨色,正常人對他應該是避之唯恐不及,怎麼可能會對他“親切”和“慈愛”?
第八章:少年當家人
龍鎮守使的後事,轟轟烈烈地操辦起來了。
露生幫不上忙,只能是袖手旁觀。眼睛看著,胸中翻騰,因為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與妹妹。原來後事是要這樣悲哀隆重的,是要把悲劇辦成天字第一號盛典的,是要赫赫揚揚震動天下的。龍鎮守使躺在金絲楠的大棺材裡,靜靜地、安詳地,死了,比活著的時候更體面、更尊榮。
可是自己的父親和妹妹呢?
露生只知道是乾爹給他們收了屍,而且不是乾爹親手做的。乾爹當時正在帶著自己往北京城外逃,他是託了親信朋友,冒險領了白大帥的屍首。白大帥的舊部們,一個都沒有出現,不知道是因為太怕滿樹才,還是純粹只是無情無義。埋哪兒了,露生不是很清楚;怎麼埋的,也不知道。當初十二歲的他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孩子,他只懂得什麼叫作死。而死後應該怎麼辦?他不但不知道,甚至想都沒有想。
活到現在二十歲了,他第一次見識了真正的葬禮——原來一個人連死都可以死得這樣輝煌。整座縣城都為鎮守使披麻戴孝,天還沒有冷,可是觸目唯有黑白兩色。因為鎮守使的死亡,天地提前入了冬。
露生看在眼裡,心內五味陳雜。也不是嫉妒,也不是憤慨,是一叢微弱的小火苗燒灼著他,讓他隱隱地燥熱,隱隱地疼痛。思緒從父親與妹妹身上掠過,父親和妹妹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了,但另有三個字無比清晰,一直印在他的眼中心上。
滿樹才!
全是因為滿樹才!全要怪罪滿樹才!露生這些年早被龍相磨得沒了脾氣,縱有了脾氣,也是喜怒不形於色。唯獨滿樹才——無需出面,只要亮出這三個字來,他便會氣血翻湧、咬牙切齒、磨刀霍霍,想殺人!
所以,他極力地把這三個字往下壓,壓到最深處。有賬不怕算,人死賬不爛。
龍宅漸漸地亂了,不是自家內亂,是前來弔唁的賓朋越來越多,魚龍混雜,難免要亂。有龍家的親戚登上門來——是成群結隊的一大幫親戚——先是哭哭啼啼地惋惜龍大哥英年早逝,隨即涕淚一收,開始和龍相算起了龍家產業。龍相活到這麼大,第一次知道自家還有親戚,及至得知了他們的來意,他把孝袍子孝帶子往下一扯,直接就翻了臉,要讓人把親戚們全攆出去。可親戚們乃是有備而來,並非完全不佔理:首先,龍相只有十八歲,往小裡算一算,還是個大孩子。龍鎮守使苦心經營了一生的財產,能就這樣全交給個毛孩子?其次,龍相沒娘。龍鎮守使若是有個知書達理的正房太太,那麼寡婦領著兒子過活,天經地義,只要龍太太不改嫁,親戚們就沒有插手的餘地。可龍家並沒有這麼個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