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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僑相繼離開後,教堂漸漸廢棄。一家婚慶公司租下了這裡,修繕之後,改建成了西式婚禮教堂。
林樂清架好三角架,從各個角度拍攝著具有俄羅斯建築風格的外觀,他有輕微的遺憾,這間教堂建築頗有特色,但被修整得色彩明麗俗豔,已經沒有多少舊式風味了,不過大概總比無人問津然後衰敗下去好一點。
他收起三角架走進去,只見裡面四壁和天頂上都安有玻璃窗,通透明亮,辛辰正坐在最後一排坐椅上,凝視著前方十字架出神。
林樂清將攝影包放在一邊,坐到她身邊:“在想什麼,合歡?”
“她從秦嶺回來以後,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攝影工作室裡做助理,第一天上班就是到這來拍一對新人結婚的過程。那天也很熱,主持儀式的神父不停講耶穌,新娘的妝都快花了。”辛辰嘴角勾起,笑道,“唉,不知道怎麼搞的,坐在這裡就想起那天的情景。”
當時她在西安住了近一週的醫院,然後執意出院買火車票回家,打電話給大伯報了平安歸來,然後在家躺了足足一天,懨懨地既不想吃東西也不想挪動,到夕陽西斜時分,鄰居家飄來飯菜香味,卻引得她更加噁心欲吐。她想,困在深山就著雨水用力咽壓縮餅乾、躺在醫院吃食堂飯菜都沒這反應,可真是奇怪了。
她終於還是命令自己爬了起來,趴到窗臺上望向外面。這一片老宿舍區的房子並沒有煙道,大家的廚房都是做的曾在這城市風行一時的所謂無煙灶臺,不過是將廚房窗臺推出去一點擱上煤氣灶,裝在窗子上的抽風機對著外面抽出油煙,每臺抽風機下面都拖著長長的油膩痕跡。到了做飯時間,宿舍區內各種味道雜陳,爆炒的聲音此起彼伏,充滿人間煙火氣息。辛辰微一仰頭,只見對面呂師傅喂的鴿子群飛過,它們飛翔盤旋,以幾乎相同的角度反覆掠過她的視線。
眼前是她從小見慣的尋常景象,從秦嶺那樣壯麗而危險的地方歸來,如此的雜亂平凡市俗也具有了不一樣的意味,記起昨天在電話裡跟大伯的保證,她振作起來,換了衣服下樓去買東西吃。
第二天辛辰便開始找工作,幾乎毫不挑選地接受了第一個錄用她的職位,當然這也是她大學時兼職做熟了的工作,跟著攝影師,根本不用他指導角度地打著反光板,間或同化妝助理一塊迅速給新娘補妝。
那時這所教堂剛剛翻新,色彩比現在還要鮮豔,到處擺放著盛開的玫瑰,喜氣洋洋。那對新人不知是否信教,但依足西式禮儀,主持的神父也格外落力,冗長地宣講著婚姻的真諦,諸如不要衝動之下的愛情、努力培養自己成為好的伴侶、清楚人生的目標、領會神的旨意之類。他洪亮的聲音在教堂中引起共鳴,氣勢頗為攝人。可是辛辰只覺得疲憊,她不知道是身體沒有完全恢復,還是炎熱的天氣、教堂到處晃眼的色彩、帶著迴響的佈道聲讓她覺得難受。
終於神父開始與新郎新娘對話,讓他們交換戒指。她突然再也支撐不住了,把反光板交給同事,坐到最後一排位置上,遠遠看著激動得流淚的新娘和鼓掌的觀禮來賓,想到以後得經常重複旁觀這一幕,不禁一陣不寒而慄幾近虛脫。
當然她是多慮了,本地選擇教堂婚禮的人不算多。而她的圖片處理能力很快為她贏得了一個後期製作的職位,不必再跟著攝影師出席這類引起她強烈不適感的場面。現在想起來,只覺得當時的反應頗為荒誕可笑:“她還想,以後能不來這裡絕對不來,可是今天坐同樣的位置,倒覺得心裡很安寧平和,多奇怪。”
林樂清也笑了:“她信仰宗教嗎?”
辛辰搖頭,說:“不信,有時她會想,如果她有個信仰,是不是能更容易做到內心平靜。”
“她夠平靜了,合歡,平靜得不像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林樂清微笑看著她,“在太白山上徒步時,這一點已經讓她印象深刻了。”
“她招認,她是裝的,樂清,其實她很害怕,可是她更害怕她的恐懼流露出來會嚇壞她,又或者會約束她,讓她放棄自己的逃生機會,畢竟她當時還是一個孩子啊。”
“又來了,她當時快20歲了,不是孩子。”
辛辰直笑:“好吧,孩子,她不是孩子。”
林樂清無奈地笑,側頭看著她:“合歡,在她面前不必裝,尤其是現在,不必非要表現得開心。”
辛辰詫異:“樂清,對著她她沒什麼可裝的。她現在倒真是沒有不開心,不過,既然她這麼說,”她將頭靠到他肩上:“借她靠靠就好。不知怎麼搞的,可真是累啊,比連續縱山六小時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