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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兀地降臨在兩人之間。
第6章(2)
半晌,傅允修臉上慢慢浮出一個奇怪的表情,幾分陰鬱,幾分悲涼,“年代太久遠了,只記得那時我正上京趕考……”
鐺鐺鐺鏘!話說北風那個吹呀……瘦馬那個走呀……平地響起一陣雷,田地跳出蠻夷人,帶血把書生那個撲呀……
一隻烏鴉從樓嵐頭上呱呱飛過,從傅允修那個悲愴的微笑中,從阿扎克連說帶唱的描述中大概明白了事情經過。總之,就是當年血族暴亂,一堆大佬圍攻一個大大佬,能量暴發導致空間錯亂,一堆人從羅馬尼亞(傳說中的吸血鬼發源地)跌進古代中國的荒野間,渾身浴血的大大佬抓住一個不幸路過此地的書生就把一腔腥臭的生血往人家嘴裡灌。就在兩人身後一群大佬撲上之際,書生髮揮火災現場的神力跳上老馬狂奔而逃……
而阿扎克本是由蝙蝠化身的血族直系,在階層金字塔裡也是屬於上上層,只是熱衷於追求力量與人決鬥而無心權勢。聽聞此事後他興致大發地尋過來,剛好目睹了傅允修的悲慘遭遇一時良心發現救了他,從此便多了個活動筋骨的幹架物件。
所謂傅允修的“悲慘遭遇”,其中包括因血液排斥躺在乾草堆裡高燒數日、醒來後有家歸不得、睡橋洞偷雞血被孩子扔石頭,最後從阿扎克口中得知自己變成什麼後嘗試種種求死方法等等等等辛酸血淚。
好、好可憐哪!
樓嵐頭一回發現自己冷硬如鐵的心腸竟也會發出這樣由衷的感嘆。不知為何不敢看傅允修的表情,她抽身站起,“那、那你們慢慢聊。”
她下樓將多出來的那份晚餐放進冰箱,獨自一人解決自己的那份,其間阿扎克翻窗下來蒐羅了一堆櫃上的紅酒,招呼都沒打又躥了上去。樓嵐鬆了口氣,她討厭與陌生人建立多餘的關係,對方這樣視她為無物的態度正合她的心意。
吃完晚餐上樓時他們還在聊,樓嵐輕手輕腳地拉開書桌前的椅子,一如往常開啟電腦。自認清自己不得不在這住上幾個月後,她就把自己的機子搬了過來,畢竟那可是她吃飯的傢伙。
她十多歲就開始給雜誌畫插圖,一開始給投給純純的少女雜誌,被對方以“風格太過血腥易給小女生的心靈造成不良影響”為由退了回來,並建議投到同一家出版社的恐怖刊物。隨著恐怖懸疑小說的吃香,樓嵐也畫了七八年,整日都在研究如何使開膛破肚更具有震撼力和美感。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修著圖,耳邊不時飄來阿扎克猖狂的笑聲,大多都是他在滔滔不絕,談論的話題包括由於近來人類艾滋病猖獗,吸血鬼內部正考慮頒佈一項法案規定內部成員在進食時都要戴上特製的過濾器(傅允修在此時插話,指出大佬們的艾滋病常識連人類的七歲小孩都不如,並表示他倒是想看看病菌能夠怎樣過濾);還有某某長老抱怨這年頭處女的鮮血千金難求,弄得他每次嘴饞時只能夜襲幼稚園,簡直與變態戀童癖無異……
真是超沒營養的話題,虧他們還能聊那麼久?
樓嵐不由透過落地窗望去。
嗯……如果忽視他們聊天的內容,眼前倒是一幅頗養眼的畫面。
初秋的夜晚涼而不寒,一彎下弦月掛在城市的夜空中,枝葉依然繁密的金銀花藤下兩個男子屈膝而坐,左邊的床單男渾身散發著狂野的氣息,雖是棕發褐眼,在夜色下仍像烈日般奪人眼目。本來是個走在街上會引女孩子尖叫的人物,可一想到對方毛茸茸的肚皮曾趴在她的脖頸上……
樓嵐生生打了個寒顫。
右邊的那位則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像是上班時穿白袍還不過癮似的,這男人衣櫥裡全是白色系的衣物,此刻外套被他扔在一旁,襯衫鬆垮垮地套在身上,可東方人的黑髮黑眸仍是脫不去那種內斂。就如白天的月亮無論身處怎樣強烈的光線下,都不會褪去半分蒼白倦怠的顏色。
樓嵐的眼滑過他的長眉,淡眼,被酒液潤滋上一層光澤的淺色薄唇,突然覺得呼吸不暢起來。
男色害人、男色害人……她默唸著抓起素描本猛扇風,終是抑不住心中的觸動,抽出木鉛筆一陣亂畫。
這男人真的很高興呢,雖然沒有一反常態地高談闊論,可無論是眼角眉梢的流光溢彩還是唇邊淺淺的笑弧,都是平時難得在那張撲克臉上一現的。
樓嵐趴在桌面上側頭望著這幅畫面,不由想象起當年在荒野上孤魂野鬼般遊蕩的落魄書生。不能回家,不敢見人,不明白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發生異變,這種情況下阿扎克的出現無疑是一根救命稻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