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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常。尤爸每天到河裡挑水不停歇,挑著一百五六十斤的重擔爬樓梯似的高坡,爬到大堤頂上,又下堤送水到屋裡。他天天爬梯子,下梯子,似流水,有節奏。他們如鐘錶的秒針,週而復始,永不停歇。
要做出好豆腐,豆子要好,水要清亮。洗豆子要洗乾淨,磨豆子,要磨得粉細;點漿,滷水要均勻,燒漿,火候要恰當。他們道道工序嚴謹細緻,做出來的豆腐堪稱極品。有人說,可惜中國末代王朝結束了,不然,他們做的豆腐一定會成為貢品。他們做的水豆腐,白生生,水嫩嫩,汆入鍋裡不碎,吃進口裡膩滑,恰似泥鰍鯰魚順水流;白乾子,塊塊方方正正,層層疊疊疊起來,穩穩當當,不偏不倚,不松不碎。油炸豆腐,外表金黃,酥軟,似烤熟的鹿脯,透煎的熊蹯;裡面白嫩,如泡沫,似蜂窩,輕輕咀嚼,油滿嘴,口溢香。猛火煮,如海味,香甜鬆脆;文火燉,似山珍,又鮮又膩。有人說,肉,可以三個月不吃,尤家豆腐不可一日不嘗。在這十五里長的雞腸子似的昆陽,不知道縣長專員的尊姓大名的,多於牛毛,可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尤家的豆腐,他們習以為常地把“尤”冠於豆腐之上,稱之為“尤豆腐”。每當風和日麗之時,佝僂老翁,紅顏村姑,始齔童男,垂髫稚女,不遠十里八里,不惜搖船蕩槳,來到昆陽,就是為了購買這聞名遐邇的“尤豆腐”。
他們家是昆陽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有祖傳的幾間破舊的瓦房,家裡只有幾個老實的男女。他們家歷來陰盛陽衰,奢生女娃吝生男。在人們的記憶中,他家幾乎代代單傳。生男鳳毛麟角,而生女則往往一大串。尤瑜的祖父母,生了七個女之後,才生了尤瑜的爸爸。別人笑他祖父為什麼不生八個女,上門女婿剛好是一桌。他祖父笑著回答說,“如果生上八個女,八個女婿坐滿一桌,自己沒地方坐。”照他們家的說法,女娃是水做的,管她濁水、清水,乃至香甜的礦泉水,終究還得潑出去,是不折不扣的豆腐渣;只有帶把的,才能留下來傳香火,才是點豆花的真正的豆腐精。
尤瑜姐弟五人,前四個齊刷刷的全是清水、礦泉水,是月,屬陰;末一個秋瓜才屬陽,是尤瑜,是他們家光焰萬丈的朝陽。前四個‘月’,都像水豆腐一樣白嫩,荷花箭一般亭亭玉立。春、夏、秋、冬,各生一個,名隨季遷,曰春桃、夏蓮、秋菊、冬梅。她們個個名副其實,真正如花似玉,人稱豆腐公主或者豆腐西施,或者籠統稱之曰豆腐四季花。她們勤勞、善良,做豆腐精益求精;賣豆腐笑面迎人。讓人心裡踏踏實實,涼涼沁沁,覺得周身舒舒服服,熨熨貼貼。老人視之為兒,小孩都呼她作姐,年輕的漢子心中有個詞兒不敢說,只好紅著臉兒稱小姐:一句話,大家都願意與她攀親戚、做朋友。很多年輕人,三天兩頭,左折右轉繞到店裡來,美其名曰買豆腐,實則是為了瞧“西施”。他們如果三五天不一睹豆腐公主的風采,就站不穩,坐不牢,就落魄失魂,晚上睡不著覺。有些人,即使是大白天,擬向東走卻西行,走到豆腐店前,猛抬頭,見到了豆腐公主,才知道自己南轅北轍,只好怏怏地露出一臉的傻笑。急急忙忙走上前,親親切切地呼芳名,心搖搖品嚐她的微笑,糊糊塗塗買上二三斤白乾,回敬她七八句謝謝,高一腳,低一腳,如痴似醉,走回家裡,才發覺自己早把東行要辦的事,拋撒到了太平洋裡。因此,不管是滴水成冰的嚴冬,驕陽似火的酷暑,尤家豆腐店裡,人來人往,比肩繼踵,笑語喧闐。按老百姓的話說,豆腐公主似進貢的花,難怪尤家門檻給踩塌。
四季花在別人眼裡是西施,是公主,可在他們家裡不算個啥,家裡人百般寵愛的是秋瓜,是靠他延續香火的帶把的小尤瑜。只有小尤瑜,才是他們家裡的小皇帝。尤爸年過半百,才得此貴子,一家人視之為心頭肉,掌上珠。他一笑,大家眉目舒展;他一顰,人人心頭緊張;他打個噴嚏,就會刮颱風,海上頓時會掀起排山倒海的浪。他要玩月亮,大家爭著上九天;他要戲蛟龍,人人搶先下五洋。記得一年的中秋節,尤爸買了兩個月餅,尤媽給尤瑜一個,另一個家裡六個人分,可是尤瑜還是眉頭結疙瘩,滾地瞎哭鬧,大家沒法,只好誰都不嘗全給他。尤瑜不是蒙古人,可是,他就生就一副蒙古人的脾性,從他出生的那天起,就在“馬”背上過日子,這這種奇特的兩腳“馬”,就是他們一家人。父母、姐姐,每時每刻,總有一個人輪流揹著他。他要“奔”,這“馬”就得“馳”,他要“騰”,這“馬”就得“躍”;他要你學狗叫,你就不能作雞鳴。直到小學四年級,上學來去還是騎著“馬”,即使別人笑話也不顧。全家人都想他多讀些書,可他就是不讀書。他坐在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