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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靜靜的反問：“姜子牙，告訴我，這一生之中，你愛過麼？”
姜子牙怔在原地，目瞪口呆，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手足無措。他那僅剩的一隻右眼中流露出我從未見過的複雜目光。
妲己竟突然把頭轉向我，問：“姬發，告訴我，這一生之中，你愛過麼？”
我有些不知所措，卻仍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我從未愛過。”
妲己竟然開懷的笑了，美得如同九月的田野裡一株燦爛的槐花，美得如同天地之間一個難以詮釋的永恆的慾望。
“你笑什麼？”我問她。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笑你們都白活了。一個帝王，一個將相，忙忙碌碌的活了大半輩子，卻還不如一個昏君，一個妖怪。”
“不，你錯了。”我搖了搖頭，對她說。
那雙美麗的眼睛
“我錯了？我有什麼錯？”她睜大那雙美麗的迷離的眼睛，問我。
“任何生靈一旦降生，便不再是自由無拘的靈魂，而是要學習、遵循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妖精有妖精的規則，人類有人類的規則。你錯在即使已經做了人，卻仍以你自己妖精的簡單邏輯去理解人性叢林。在你眼中，紂王只是個讓你愛上男人，而完全忽視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擁有自己的身份——帝王。你全然不尊重你們彼此的角色規則，一味的以單純的一廂情願去追逐你的愛情，因而毀滅了一個國家。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如你設想的那樣簡單，那麼也就沒有必要區分神、人和妖了。你的錯不在於追逐你的愛情，而是你讓天下無數無辜的生靈為了你自己的情慾而付出了代價。”
妲己木然的望著我，目光美麗而複雜。
良久，我聽見她輕輕的嘆了口氣，語氣慘淡的說：“你是對的。我全然忘記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努力去做一個真正的女人，像一個真正的女人一樣去愛。我全然忘記了，生來是什麼便是什麼，有些東西，是無論經歷多少都無法改變的。對於愛情之外的東西，我實在是一無所知……”
我望著妲己，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因痛苦而顯得扭曲。我又有些心軟了，儘管我知道此時此刻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心軟。既然是傾國之罪，就必然要被歷史的車輪碾碎。這是我無法推卸的使命。只是面前這個美得讓人窒息的女人讓我永遠無法去刻骨銘心的憎恨。
“告訴我，妲己，你為了你的所謂愛情，毀滅了這麼多無辜的生靈，屠戮了整個國家，心中可曾有過一絲悔意？”我問她。
我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問這個問題。但彷彿只有知道了答案，我才能心安理得。
妲己沉思了很久，默默的點了點頭。我看見她的眼角有晶瑩的東西閃耀。
我心中徹底釋懷，卻又彷彿有些悲傷。我第一次感覺這個美麗的女人的形象真實了一些。
沉默。刑場上是長時間的沉默。每個人都在沉默，似乎心中在想著些什麼，唯有妲己一個人，臉上帶著如秋葉般靜美的複雜表情，靜靜的站立在人群中央，向這個世界展現著她的最後一抹豔麗。
良久，立在一旁姜子牙終於開口了。他聲音沙啞，低沉，彷彿他竟有些難過。
“蘇妲己，你還有什麼話說麼？”
妲己卻搖了搖頭：“不，我不是蘇妲己，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永遠都不是。那個蘇妲己，在多年以前的恩州驛，便已死了……”
一道雪亮的閃光，劊子手手起刀落。
妲己美麗的身體倒落在她自己玫瑰色的血裡，像是紅色海洋裡的一葉白色孤舟。
突然間天空中飄起雨來，纖細的雨絲如同千萬根銀線一樣播撒在棕黑色的泥土上，天地之間頓時瀰漫起芳香的白色薄霧。整個宇宙在這細雨中顯得朦朧而肅穆，如同一場靜謐的葬禮。
透過那片彌散的白霧，我看見了平靜的躺在泥土上的九尾狐。
她那九條火紅的尾巴美麗無比，如同一朵在暴風驟雨中盛放的滴血的百合。
她的嘴角，掛著一抹迷人的、永恆的、傾國的微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