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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掙扎著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朦朧,所有的東西都是朦朧的:檯燈、牆壁、母親的臉……母親的臉!母親的臉像水霧裡的影子,遙遠,模糊,而不真實。她眨動眼簾,努力去集中視線。“媽媽!”她叫。奇怪著,自己的聲音怎麼那樣陌生而沙啞!“媽媽!”她再叫。念蘋一下子撲到床邊來,用雙手緊捧住她的臉。她啜泣的,激動的,驚喜交集的喊:
“初蕾!你醒了?你總算醒了!你認得我嗎?初蕾,你看看!你認得嗎?”媽媽,你真傻,我怎麼會不認得你?她看著母親,你為什麼哭了?你為什麼傷心?她舉起手來,想去撫拭掉母親的淚痕,但是,她的手多麼沉重啊,她才抬起來,就又無力的垂下去了。念蘋立即握緊住她的手,一迭連聲的問:
“你要什麼東西?我給你拿!躺著別動!”
她凝視著母親,模糊的視線逐漸變為清晰。媽媽,你怎麼這樣瘦啊?媽媽,你老了!你的頭髮都白了!她忽然驚跳,怎麼?自己病了好幾年了嗎?為什麼母親都老了?她驚惶的轉頭張望,這是自己的臥室,書桌依然在那兒,桌布依然是金色的小碎花,只是,在屋角,有個陌生的白衣護士正推著個醫藥用的小車,上面放滿了瓶瓶罐罐……怎麼?自己病了?為什麼病了?她蹙緊眉頭,記憶的底層,有一大段空白,她怎麼都想不起來。“媽,”她迷糊的說:“我在生病?”
“是的!”念蘋急急的說,摸她的額,又摸她的手,悲喜交集,而語不成聲:“你病了一段日子,現在,都好了,你馬上就會好了!”“我病了——很久了?”她神思恍惚,記憶中,自己被海水淹過,被烈火燒過,似乎已經燒煉了幾千幾百萬年。
“是的,”念蘋坐在她身邊,淚水盈眶。“差不多有兩個多月了。前一個月,你住在醫院裡,後來,我們把你搬回家來,照顧起來方便些。這位王小姐,已經整整照顧你兩個月了。”
哦,只有兩個月!並不是幾千幾百萬年!她皺起眉頭,極力思索,什麼都想不起來。再深入的去凝想,她整個腦袋就像撕裂般的疼痛。“我——生了什麼病?”她困惑的問。
什麼病?念蘋瞪視著她,原來她已經記不起來,原來她都忘了!幸好她記不起來,幸好她都忘了!念蘋深吸了口氣,囁嚅的回答:“是……是……是一場嚴重的腦炎。”
“腦炎?”她蹙眉。“怪不得——我腦子裡像燒火一樣。”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寒假——過去了吧?”
“放心,我們已經幫你辦了休學,你只差一份研究報告,以後可以再補學分。”“哦!”她閉上眼睛,累極了,累得不想說話,累得不想思想,眼皮沉重得像鉛塊,只是往下墜。她含糊的、口齒不清的又問了一句:“爸爸呢?”
念蘋沉默了兩秒鐘。“他去醫院了。是他把你救過來的,為了你,他幾天幾晚都沒有睡……他盡了他的全力……”她忽然住口,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初蕾這一覺睡得又香又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然後,她又醒了,她的意識逐漸恢復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她床邊低低的談話。她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下意識的去捕捉那談話的音浪:“……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是母親的聲音。“我告訴她,她害了腦炎。”“她——有沒有再提起致文?”是父親的聲音。那聲音低沉而喑啞。“沒有。她只問起你。對別人,她一個字也沒提。”
父親默不作聲。“或者我們可以瞞過去。”母親小心翼翼的說:“她高燒了那麼久,會不會失去那一部份的記憶?”
“我很懷疑。”父親低哼著,忽然警告的說了句:“噓!別說了,她醒了!”初蕾眨動著睫毛,睜開眼睛來。父親的臉正面對著自己,眼睛深深的凝視著她。怎麼?爸也老了!他的眼角都是皺紋,他的面頰憔悴得像大病初癒,他的鬢邊全是白髮。他老了!他不再是那個風度翩翩、具有男性魅力的中年醫生了。為什麼?只為了她大病一場?可憐的爸爸!可憐的媽媽!
“爸爸,”她低低的叫,嘗試要給父親一個微笑。“對不起,我讓你操了好多心!”夏寒山心頭驀然一痛,眼眶就發熱了,他握緊了女兒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是的,她都忘了!她什麼都記不得了,她昏迷時呼喚過的名字,她現在都記不得了。可能嗎?上帝會如此仁慈的給她這“遺忘症”嗎?他懷疑。他更深刻的注視著她。“爸,”她疑惑的看著父親那溼潤的眼角。“我一定病得很厲害?是不是?我把你們都嚇壞了?”
“初蕾,”寒山用手指撫摸她的面頰,她那消瘦得不成形的面頰。她的聲音哽塞。“我們差一點失去了你。”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