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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不得那麼美好的陽光,捨不得那滿園的花香,他不想進屋子裡去。但是,他有些累了,放下那雕刻了一半的東西,他仰躺下去,望著那棵鳳凰木,忽然有所發現,他就急急的呼叫起來:“初蕾!初蕾!你來看!”
初蕾從屋子裡面跑出來了。她穿著件簡單的家常服,腰上圍著圍裙,頭髮已經長垂腰際,隨隨便便的披散在腦後。她紅潤、健康、漂亮,而快活。
“什麼事?”她奔到致文身邊。“想進去了嗎?我去把柺杖拿來!”“不要!”致文伸手拉住她。“你看這棵鳳凰木!”
她抬頭向上看,鳳凰木那細碎的葉子正迎風搖曳,整株樹又高又大,如傘如蓋如亭的伸展著。她困惑的說:
“這鳳凰木怎樣了?”“像不像許多年前,你學校裡那棵紅豆樹?”
她看著,笑了。“是的,相當像。”他把她的手拉進自己懷裡。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了,是嗎?”他問,微微有點感慨。“那是上輩子的事,你提它幹嘛?”
“我在想,”他微喟著:“你實在不應該嫁給一個殘……”
她一把用手矇住了他的嘴,阻止了他下面的話。
“聽我說!”她穩定的說:“前年,我在你床前又哭又說又叫,那時,我以為你死定了。可是,你會看了,你會說了,你又會雕刻了。明年,說不定你就會走了。即使你永遠不會恢復走路,你也該知足了,最起碼,你可以愛人和被愛。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這兩樣更重要呢?”
他凝視著她,是的,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這兩樣更重要的呢?他實在不能再對命運有所苛求了!
屋裡,有電話鈴聲傳來,初蕾放開他,奔進屋裡去接電話,一忽兒,她又跑了出來,臉上有股似笑非笑的表情。致文看著她,問:“誰的電話?”“雨婷。”“有事嗎?”“她提醒我,再有一星期,就是小再雷的兩歲生日!”她深思的看著致文:“致文,假如二十二年後,你來告訴我,你又有了一個愛人,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有媽媽這麼好的風度。”
“你決不會!”致文說。
“是嗎?”她挑起了眉毛。
“你是一條白鯨,你會把我吃掉!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她笑了,斜睨著他。“不要把人看得那麼扁,如果你那個愛人像杜阿姨一樣通情達理,說不定我也能接納,等於多一個閨中知己,像媽媽這樣,即使世俗不能接受,又怎麼樣呢?”她瀟灑的摔摔頭,彷佛“那一天”已成“定局”。
“好,”致文抬著眉毛,望著天空。“謝謝你批准,二十二年後,我一定不讓你失望,給你一個‘閨中知己’!”他說。
“你敢!”她大叫,順手摘了一朵花,打在他的臉上,“想得可好!”他伸手抄住了這朵花,笑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說,把小花送到鼻端去。忽然,他看著那朵花,呆住了。
“怎麼了!”她伸過頭去看。
“石榴花!”他出神的說:“我不知道你種了石榴花,我也不知道,又到石榴花開的季節了。”
她注視著那朵石榴花,微笑起來。
“大驚小怪!石榴花有什麼稀奇?我這花園裡還有稀奇的玩意呢!”“是什麼?”“不告訴你!”他伸手抓住她。“少故作神秘了!”他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去年年底,你在那邊牆角偷偷摸摸的種下一顆種子,今年,它居然冒出嫩芽來了。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要它?難道你沒念過那首詩:‘泥裡休拋取,怕它生作相思樹’嗎?”
“因為那是錯誤的!”她忽然羞赧起來,臉紅了。“紅豆樹並不是相思樹!”“好,你種棵紅豆樹幹什麼?”
“那顆紅豆——就是你的那顆。”她羞羞澀澀的,結結巴巴的說:“我只是種下去試試看,誰知道,它真的發芽生長了。我在想,它將來會長成一棵大樹,等……咱們的孩子大了,或者會問我:‘媽,為什麼院子裡有棵紅豆樹?’我就會對她說:‘我要告訴你一個——一顆紅豆的故事!’”
他怔怔的望著她。“咱們的孩子?”他喃喃的問。
她驀然間滿面紅潮,站在他面前,她把他的頭攬入懷中,用雙手緊緊的抱著他,讓他的頭貼在她的肚子上。於是,他立刻明白了!他抱緊她,喜悅的,激動的,狂歡的問:
“多久了?多久了?你居然不告訴我!”
“我也是——剛剛才證實哩!”她笑著,又低語了一句:“如果是個女兒,我要給她取個小名叫紅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