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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每一天都不那麼快樂。
薛二和老鷂,兩個人共用一隻缺了口子的小玻璃杯,就那麼面對面坐著,夾一筷子鹹菜絲兒,喝一口酒。喝得那叫有滋有味。兩個人灰黃的面孔上漸漸都泛上了一層紅光,像是塗了一層蠟,渾黃的眼珠子也被酒精點得賊亮。陸德心裡忽然生出一絲微微的感動,他想這老鷂也太孤單了,這王二家的日子也太苦了。牆角掛著白霜,酒精卻從這個人的身上,流到那個人的身體裡去,這樣流來流去的,寒冷的屋子也許就能變得暖和些了?
王二和老鷂搶著瓶子倒酒,眼珠好像被浸泡在酒精裡,轉得飛快又好像不會轉了。他們小聲嘀咕又大聲嚷嚷,已經忘了陸德的存在。陸德悄悄掩門而去,門外的冷風一吹,他覺得噁心,胃裡泛上一陣酸澀。
要說這老鷂能把薛二給殺了,陸德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只有那混蛋又無能的保衛幹事,才會作出這種荒唐的推斷。
陸德走回連部,繞道去薛二家看看。見薛二已經被人從家裡抬出來了,放在門外的一塊木板上,上面蓋了塊白布。陸德掀開白布看了一眼,那人還真是薛二。脖頸上的血塊已經凝固了,臉頰上兩道深深的鼻溝,一如往常地繃緊著。那張瘦削的臉,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陸德永遠也不會忘記薛二死後,臉上的那種疲憊不堪的表情,依然跟他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樣像是要墜到地底下去的疲倦與沉重,連熟睡與死亡,都沒能讓他解脫。
陸德將白布小心地為薛二蓋好。一陣冷風吹過,陸德聞到了薛二身上濃烈的酒氣。
提審老鷂,連夜在隊部辦公室進行。陸德作為見證人之一,也被叫去旁聽。
陸德進去的時候,老鷂被綁在一隻椅子上,眼睛嘴醺醺地眯眯著,怎麼睜也睜不開。排長嘟噥說這傢伙還沒全醒過來,要是不綁住,就得歪地上了。有人使勁地晃著那破椅子,想把他搖醒;有人端來一茶缸涼水,澆在他腦袋上了;又有人用燃燒的菸頭按在了他手背上,還在他臉上抽了兩個嘴巴。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總算把眼睛睜開了。
說!是不是你殺了薛二!保衛幹事開始了正式審問。
你說啥?老鷂的身子悠悠搖晃著。
你瞅瞅自己這一身血,不是你殺了薛二,還能是誰?
老鷂低下頭瞅著自己的衣褲,抬起頭,臉上的皺紋一條條擰成了麻花,眼神兒恍恍惚惚的,像是從夢裡往外走了一步。他盯著自己看了一會兒,重又低下頭去,腦袋沉沉地耷拉著,再也抬不起來了。
是……是我……他喃喃說。我咋就把薛二給殺了呢?
再說一遍,你承認是你自個兒殺了薛二啦?趕緊筆錄!
是……是我殺了薛二……
如果陸德不是親自在場,並親耳聽到了老鷂的這句話,他肯定會認為是有人搞逼供訊。但沒有,確實沒有。沒有人用老虎凳用皮鞭用辣椒水,沒人動老鷂一根手指頭,這傢伙輕而易舉地就招供了。審問進行得如此順利,真是大大出人意料。在場的人,大概除了陸德以外,沒有人對此抱有任何異議。陸德傻傻地愣著,真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是咋殺的他?啥時候啥地兒?用的是啥樣兒的作案工具?你為啥要殺他?殺人動機是啥?殺了他之後,你為啥要跑?打算往哪跑?你給我一樣一樣從實招來!
老鷂閉上眼,頭又低垂下去,腦袋猛地一頓,重又退回到他的夢裡去了。
保衛幹事拔出了手槍,用槍管頂著他的腦袋說:你給我裝蒜!老子斃了你!快說!
老鷂渾身一激泠,眼睛忽然睜得老大。渾濁的眼球往外冒出一股煙氣,像是被蒸發的一縷縷酒精,從夢裡往外走。這回走的步子大了,速度也忽而快了許多。
用刀子。他說。用刀子唄,還能用啥……我沒槍……沒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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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憂(5)
我問你殺人動機!聽明白沒有?你究竟咋的就把個大活人給殺了?
老鷂沉默片刻,像是有點兒清醒過來,開始了斷斷續續的坦白交代。陸德默默地站在一邊,一言不發地聽著。在老鷂語無倫次的敘述中,陸德聽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殺人過程。不是由於殘忍也不是由於複雜,而恰恰是由於簡單。簡單到幾乎沒有理由。甚至可以說,沒有動機。
……俺倆喝酒,喝酒,就跟平常日子沒啥兩樣……俺倆喝得高興……是高興,高興得就跟娶媳婦兒似的……薛二對我說:活著真難受,還是上天最好哇。我說:你說得沒錯,還是上天好,天上不遭罪。薛二說,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