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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永突然想起來,急問道:“那尚書令呢?他方才在那邊為我們擋住了秦軍,你可救下他了?”“救是救下來了,就只怕他情願我們不能救他下來。”刁雲嘆了一聲,他傷勢未愈,面色本就黯淡,此時更加難看。段隨在一旁道:“勝敗仍兵家常事,皇上自已也打了敗戰的,不會責他過甚吧?”慕容永聽他口氣,看他滿腮亂顫的鬍鬚,覺得他對於慕容衝在仇班渠中扔下他逃走,總有三四分怒氣難消。這連刁雲也聽出來了,他道:“當時情形,你又不是不曉得,若不是皇上一走,引得秦軍追去,你又如何脫身?”
段隨住了聲,慕容永眼前亮堂,他抬頭看去,原來已經到了營寨之前。他們下馬,交給兵丁侍弄,再走上幾步,就見到慕容衝負手立於寨門內一箭之地,眼神變幻不定,高蓋跪在他面前,渾身浴血。小六站在高蓋身後,一幅惶急無措的神情,見到他們幾個,方才略為鬆了口氣。
“請皇上赦尚書令之過!”慕容永刁雲和段隨三個一齊跪下,大聲道。
慕容衝本只是靜靜地瞅著高蓋的,卻好似被這一句求情給激怒了,眉心皺起,瞳仁的越發黑不見底。“你倒還有命回來!”他咬著唇笑,不緊不慢也不大聲地道:“朕交給你的三萬鮮卑子弟呢?他們現在在那裡?”
“請皇上殺臣以儆效尤!”高蓋話聲乾澀,象一個字一個字從磨出來的,慕容永看到他的身下,有一團汙跡在漸漸擴開,隨著那汙跡的來源看去,他捂在胸口的手上,鮮血一縷縷,分外醒目。
慕容衝在他身邊來去轉了兩步,盯著高蓋,氣息粗重,“殺你?殺了你就能賠回我三萬大軍?你有這麼金貴?你走時我是怎麼跟你說的?讓你一擊不中,休要戀戰!你倒好,你本事大著!有主意!好氣魄!這個位子,你來坐好了,我那裡敢處置你呢?”他一句接著一句,愈說愈急,辭氣尖刻,慕容永不由起了個念頭,“倒底是兄弟,他訓起人來,倒是和慕容泓不差什麼。”
不由想起來,他從未見過慕容衝這麼對手下人不留情面。慕容永抬頭看他神情,只見他顴上和唇上泛起紅暈,瞳子黑亮,正是痛快無比的樣子。他突然起了個念頭,“似乎他很願意有這次敗績可以用來斥責高蓋似的”。這念頭荒唐無比,他馬上搖搖頭,從腦子裡甩開了。
慕容衝這番申斥,旁邊的人聽著,都有些不平。因為低估了秦軍回長安的速度,方才是致的根源——這卻是慕容衝自己的失誤。可高蓋卻不置一言,他慢慢抬起臉來,好象在苦笑,眼底深處又隱含一絲憂愁,面孔蒼白鎮定,無怨懟亦無羞愧,有種近於死的寧靜,似乎那些話,一句也沒有聽到他耳中去。刁雲實在聽不下去,起身一步,道:“皇上……”
就在他的話聲裡,高蓋保持著那種神情一寸寸,歪倒在地上,象有一隻無形的手託著他似的平緩安然。“尚書令!”周圍的人一直驚叫起來,打斷了慕容衝的喝斥。所有人都向上一次,卻又頓住了,眼光一齊凝注在了慕容衝身上,他靜默立在原地,似乎餘怒未消,又有一絲猶豫。
高蓋胸前的血跡在地面上愈洇開,有什麼綿柔透明的東西覆在了上面。慕容永覺得鼻尖上一涼,他用指頭捺了一下,放到眼前,見是半粒未化的霰雪。抬頭去看時,薄軟的雪片如輕紗似的,已經一重重半掩了峽谷叢林,越發顯得幽暗冥深,兇險莫測。
“又下雪了!”慕容永好容易能找得出話頭來,他狀似輕鬆的上前行禮道:“秦軍不久就會來了,大軍快些起程吧?”然後看了一眼圍在高蓋身邊的刁雲和段隨,道:“如何處置這次失利,等回到阿城再說吧!”
本以為還要費此口舌的,可慕容衝好象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致,點點頭,便大步向自已帳中走去。見總算將此事揭過,所有人都是鬆了口氣,便開始準備撥營。騎兵們倒是全副裝備,不需多理,但是三萬步卒和箭手動起來,次序行列,如何防止秦軍從後掩襲,如何探路,糧草輜重怎生處置,都得邊動邊籌劃。幾個人一面聽著慕容衝接連不斷的遣人傳話,一面應付各位偏將軍裨將軍林林總總的問題,忙得腳板生煙,不知不覺竟是渾身冒汗。並遣快騎往報慕容桓,讓他做好守備之務。這數月來他一意經營阿房,宮內建了多道牆壘,更備有數月來儲備的所有糧草,只要進入,當可無慮。
冬日,又是雪天,天亮得極晚。到走出二十多里,估算著總有辰正時分了,慕容衝看到了涇水瑟縮於雪風之中,方才長吁一口氣。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突然有些煩躁,一路下著雪,三萬大軍的足跡便是瞎子也可以看得清楚明白。此時他們所恃的,只唯有一個“快”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