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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格斯陪她走到小徑的起點,握了一下她伸過來的手,站在那裡看著她漸漸走遠。消失在松林間的下坡路之前,卡門·耶爾斯肯還回頭往後看了兩次。。 最好的txt下載網
戰爭畫師 第十六章(5)
法格斯回到塔樓時,太陽已經往邪惡角緩緩沉落得更低了,從門口照進來的光線把對面牆上的白色底漆染成泛黃色調,東邊窗戶下方介於布勒哲爾和戈雅畫風的那些炭筆人物草圖,就在現代眼睛看到的殘暴邊界,在爆發中的火山腳下秩序井然地延伸下去:以火繩槍槍托把受傷者置於死地計程車兵、掠奪死者財物的男人、啃咬著屍體的餓狗、處決的場面、當成刑具的滾輪、像果實般吊在樹上的軀體。那是理智無法掌控的邪惡,以及有如出自於人類本能的邪惡。戰爭畫師看著那一個畫景,突然呆住了。卡門·耶爾斯肯剛剛以局外人清醒的直覺說出:充滿邪惡。就是那個字眼,此時那四個字在法格斯的記憶裡盤旋著。他拿起畫筆,繼續進行那個部分,並斜眼盯著“邪惡”,它已化身為士兵以及地上母親旁邊那男孩的眼神。那張令人不安的童稚臉孔,並非畫師憑空想象,那張臉孔不僅曾確實存在於時間和空間裡,也有影像證據,就在桌上那本攝影集的第四十二頁。那是法格斯最簡單也最恐怖的照片之一,一個微笑的男孩,一座空蕩蕩的足球場。但是,從來沒有發生過像那次那麼可怕的戰爭災難。
那件事發生在塞爾維亞和克羅埃西亞界有爭議的邊界線上,還不到烏科瓦。那個鄉鎮叫德拉哥瓦奇(Dragovac),鎮上有一間東正教教堂,一間天主教教堂,一棟鄉政府辦公室和一座綜合體育場。一個安靜的鄉下地方。即使巴爾幹半島的衝突掃蕩過那裡,卻不見表面上的喧擾,唯一看得到的痕跡,是以前天主教教堂矗立的位置,現在已被夷為平地。除此之外沒有一間燃燒過的房舍,沒有廢墟,也沒有打鬥或槍戰過的痕跡。鎮民專心於農事,幾乎看不到士兵。如果沒有一個細節卡在中間,這一切簡直有如田園生活般安寧:謠傳有一場屠殺,讓德拉哥瓦奇在一夕之間消失了一百多個克羅埃西亞人。那裡只剩下塞爾維亞人。因此,法格斯和奧薇朵拿到南斯拉夫軍隊的通行證,開車沿著弗爾巴斯河岸旁的公路行駛。他們早晨抵達德拉哥瓦奇,那時幾乎所有的居民都在田裡工作。兩人把車停在鄉公所前,便開始到處走動,途中沒受到任何人的打擾,既沒有遭到敵意,也沒有獲得幫助,人們不是閃躲他們的問題,就是保持緘默。沒有人知道任何關於克羅埃西亞人的事情,沒有人看到克羅埃西亞人,沒有人記得他們。在天主教教堂平地上發生了唯一的插曲,那時兩名戴著繡有塞爾維亞老鷹帽子的民兵向他們要證件,並警告他們不準拍照。Verboten。禁止拍照。一開始法格斯感到非常不安,因為民兵把音發成verbluten,而這個字的意思是流血致死[5]。後來他想,其實根本沒錯,或許那正是民兵想說的字眼。多虧奧薇朵一個適時的微笑,附帶幾根香菸和幾句閒聊讓氣氛緩和下來。民兵也不知道克羅埃西亞人的下落。法格斯最後說:“沒事了,我們走吧!”他們回到車上,正要離開鄉鎮時,剛好經過綜合體育場。在那裡看不到任何生靈。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便停下車。他們坐在車內,法格斯雙手握住方向盤,奧薇朵的照相機包放在膝上。兩人對望了一下,然後,不發一語地下車徒步。除了遠處一棵枯樹旁有個小男孩正看著他們之外,什麼人都沒有。空氣中飄浮著某種不祥的氣息,鴉雀無聲的灰色水泥建築物是那麼陰暗,空蕩無人,甚至連鳥兒也不在那上空飛翔。當他們走過入口的拱門,來到一片沒有草地的足球場,被翻過的泥土帶著怪異的色澤,奧薇朵停下腳步,打了個冷戰。她低聲說:“他們全部都在這裡。”就在那時,小男孩朝他們的方向走來。他一直跟著他們,此時在運動場的階梯上就近坐下。他應該有八或十歲,削瘦,金髮,眼睛的顏色非常淡。一個塞爾維亞小男孩,一把粗糙的木製手槍塞在短褲腰帶上。那時,他們兩人都沒說話,男孩笑了笑。“你們在找克羅埃西亞人嗎?”男孩以學校教的蹩腳英文問話。然後沒等他們回答又笑得更開了。“在鎮上你們一個克羅埃西亞人都找不到喔,”他開玩笑地說,“一個也沒有。這裡沒有也不曾有過克羅埃西亞人。”那時奧薇朵又打了一個冷戰,宛如有一陣冷風吹過。她喃喃低語,“那個小男孩像我們一樣清楚真相。”但是法格斯搖著頭說:“他比我們更清楚,而且他喜歡。”然後舉起相機對準男孩的臉孔:男孩的眼睛冷如冰霜,帶著一抹無情、邪惡的笑容。
譯註:
[1]荷馬史詩《伊利亞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