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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似火,天地如爐。
許默穿著白紗中單,立身屋簷之下,眼望著院落裡光禿禿的樹木,悵然若失。彷彿又看見了兩個月前,鋪天蓋地,如雲如雨的蝗蟲群,席捲而來的恐怖場景。
一隻小小的蝗蟲,哪怕三歲孩童也能輕易捏死。
可是當這種微不足道的昆蟲聚集起數億,數十億的隊伍,就是無可阻擋的天災。
蟲群所及,天都黑了。
等到天地復歸清明,目之所及,再也找不到一絲綠色。
天啟六年夏,河南蝗災!
蟲群蔓延大半個中原,數百萬人遭災!
淪為流民的百姓,不計其數。
就連小小的陳州,也聚集了上萬災民,嗷嗷待哺。
雖說許默身為縣衙典吏,有吃有喝,不至於淪為安安餓殍,但他的心頭也壓上了萬斤巨石,重逾泰山。
大明朝最後的這幾十年,還真是天災人禍,接踵而至,不曾有片刻放鬆。城外那麼多流民,就是個放在身邊的火藥桶,只要一粒火星,就會轟然炸開。
成千上萬紅著眼的災民殺進來,自己的安樂窩還能保住嗎?
就算這一次他們殺不進來,後續還有更多的流民兵馬,一波接著一波,一浪高過一浪……如此生活二十年,直到大廈崩塌!
許默眼神複雜,重重嘆息,轉身要回書房。
正在此時,有一個胖胖的中年人,齜牙咧嘴地走來。
他似乎腿上有傷,搖搖擺擺的一米六一米七,活像個肥鴨子。
來人叫周節,戶房的書手,是老朋友了。
許默也顧不上打趣,就連忙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周節停下腳步,昂起頭,委屈地像是個二百來斤的寶寶,苦兮兮哀嚎:“許令史,救命啊!”
什麼事,竟然如此嚴重?
許默連忙道:“進來說吧。”
他攙著周節到了書房,在座位上墊了兩層墊子,可週節的屁股一沾墊子,就跟觸了電似的,疼得額頭冒汗。
許默只好讓他先趴在靠窗戶的羅漢床上,又去給他找金瘡藥。
周節吭吭唧唧道:“許令史,你別忙活了,是皮肉傷,壯班的老李還不敢下死手。”
許默還是找出了金瘡藥,站在那裡,就見周節握緊拳頭,咬著牙道:“可恨的是韓立明,往日裡姓韓的只是罵人,忍忍就過去了,今天他竟然藉口我抄錯了一個字,好一頓大罵,足足打了我二十板子!”
一個字就二十大板?
著實過分!
擺明了是借題發揮,故意穿小鞋。
這個板子,打的不只是周節的屁股啊!
許默眉頭皺起,臉色凝重起來。
差不多半年前,他穿越到了明末天啟年,時代雖然不同,但身份依舊是公務員——卑微的社會公器。
和上一輩子熬了好多年,一直是科員,寸步未進不同。這一次起步就是二把手典吏,相當於縣裡副局長。
人人見了,都要尊一聲“許令史”。
十七八歲,就有如此高位,除了許默人品學識過硬之外,也要小小感激一下許老爹,一個執掌了陳州戶房二十年的猛人!
眾所周知,縣令多是進士出身,而且三年一任,表現好就會升遷,通常都是第一年熟悉熟悉情況,第二年儘量做點事情,刷點政績,到了第三年,就挖空心思,想著如何高升一步。
縣衙的日常執行,實際權力,多數都落在下面的吏員身上。
而負責財稅的戶房,又是權柄最重,油水最豐厚的一個所在。
許老爹穩居戶房司吏,一個人就送走了足足八任縣令,屹立不搖。
在陳州有財神爺的美稱,是個響噹噹的響噹噹。
這輩子就一個字:體面!
許老爹自然是要把體面延續下去,他最大的心願就是把兒子弄進戶房,先擔任副手典吏,然後接他的位置,繼續執掌財權。
奈何許老爹一輩子精於算計,卻在最後的關頭失算了。
一個叫韓立明的傢伙從天而降,直接搶走了戶房司吏。
老爺子被氣得夠嗆,病體加重,沒有幾天就含恨而終。
臨死之前,許老爹拉著兒子的手,咬牙切齒,一定要搶回戶房,陳州的財稅只能姓許!
做不到,他就死不瞑目!
許默能說什麼,他當了那麼多年公務員,能不知道財稅意味著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