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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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給我們看,雖然我們看了必定是不置可否。
毛澤東詩詞是當時的熱門,我曾兩次聽郭老講解。一次是為我辦的專場,我請教,全家旁聽。我請教的是《清平樂·會昌》,問他如何理解“莫道君行早”這一句裡的“君”,是否有所喻指。他答:“我看不出來。”我說:“可是,有一種說法認為,‘君’是指西方帝國主義。”他說:“那太牽強了。”我翻開一本資料,指給他看,正是他自己曾經提出過這種說法。他立即快活地大笑,全體在場的人也大笑。還有一次,平英帶來一撥國際關係學院的學生,其中一些人有造反派的盛氣,向郭老擺出一副辯論的姿態,但郭老毫不介意,總是耐心地闡述自己的看法。有一個學生提到毛的詩句“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問郭老,聽說柳亞子得到這首詩後向毛要頤和園,是否真的。郭老連連搖頭,於立群也插話說,他們瞭解柳亞子的為人,不可能提出這種要求。我記得柳此後的確有“若將名園長遣我,躬耕原不戀吳江”之句,與世英耳語,世英也記得,立即去找出這首詩,讓我遞給郭老,郭老看了也哈哈大笑,說真沒有想到。
大約在1967年六七月間,世英向我提出一同編魯迅語錄。他說,這是音樂學院一個學生讓他編的,並許諾編好一定能印行。他如此描述那個學生:“這個人只要想幹什麼,總是能幹成的。”不久後我見到了這位能幹的人物,他就是與世英一起去浙江料理後事的民英的好友林銘述。世英對這項工作十分投入,我開始有些馬虎,在他的感召下也認真了起來。我們各自通讀魯迅全集,詳細摘抄卡片,然後把兩人的卡片放到一起,進行取捨和分類,擬訂編目。我們常常為一條語錄的取捨和歸類相持不下,互相挖苦。有一回,編目已定,他又推倒重來,提出一個別出心裁的新方案,興奮地說:“如果你不同意這個方案,你就不是人!”我反唇相譏:“看來你是現在才成為人的嘍。”在前海西街的那個深院裡,不時響起我們愉快而激烈的爭吵聲。在工作間隙,他會閒談對各種問題的看法。有一次談到他母親的病,他說:“其實她有什麼病?就是生活太舒適太安逸了,才什麼病都來了。”他用的那套全集是他父親的藏書,上面有郭沫若閱讀時畫的記號。有時候,他會指著畫了問號的某處笑著說:“瞧,盡挑毛病了。”他還對我說起一些掌故,其中之一是,他聽父親說,魯迅那首著名的《自題小像》的主題並非通常所解釋的愛國,而是寫魯迅自己的一段愛情心史的。快到年底時,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並由世英的未婚妻肖肖謄抄完畢,有厚厚一大摞,篇幅比當時人們編的版本都大得多,我相信思路也更為獨特。不過,能幹的林銘述始終未能把它印行,那一大摞稿子也不知去向了。林後來告訴我,他的真正目的只是想讓世英有一件事可做,免得太寂寞。與林相識後,我也覺得他很能幹。他個兒不高,精力充沛,做什麼事都興致勃勃,在任何場合都談笑自如。我最佩服的是他的攝影,看了他的作品感到心迷手癢,便向世英借相機。郭家的相機都很高階,鑑於我是初學,世英就把一臺徠卡借給林,我則用林的那臺國產58…2玩起了攝影。
進入1968年後,林銘述又出新點子,提議我們一起來研究文革思潮。當年3月,我們在林家及音樂學院教室先後舉行了四次討論,參加者除我、郭、林之外還有方小早。世英又是十分投入,每次給我寫信都要談論這件事。在討論時,他也非常認真。我們規定每人寫一篇論文,他說他打算以對群眾的態度為主線寫文革:“文化大革命的成果就落實在群眾,打倒走資派是為了教育群眾,革命委員會就是讓群眾直接參與政權……”我們都不同意,認為應該以無產階級專政為主線。他激烈地和我們爭論,反覆論證群眾問題是最根本的,專政問題受群眾問題的制約,說到末了大聲宣佈:“所以,老三篇是最高的,是無產階級人道主義的頂點,高到老三篇就沒法再高了!”老三篇是毛澤東的三篇短文,即《為人民服務》、《愚公移山》、《紀念白求恩》,當時許多人能全文背誦。後來,我們都寫了論文初稿,他的主題正是群眾,我的是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林的是江青的文藝革命。我忘了方的主題,印象中他的觀點算比較中性。這些稿子集中到世英手中,還沒有來得及傳閱,他就遇害了。
當時我們做的都是正面文章,指導動機都是力圖理解文革的必然性,現在來看當然水平甚低。不過,世英的心態要比我們複雜。表面看來,他對文革懷著一種浪漫主義的激情,歌頌的調子比我們高許多。可是,這也許正是因為,他在內心深處已預感到文革所釋放的那股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