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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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說,那是兒子的小秘密……
藍英固執地站著不動,口腔裡的氣味,像一碟正在變質的菜餚。停下吧。讓他過去吧。她喃喃說道,側過頭不看丈夫,好像僅僅在請求身邊的掛衣架。她的語調太可憐了,如同彌留之際的嗚咽。
陸仲生如鹽柱呆立,同時愧疚之極,這是他可憐的妻子、這是失去孩子的母親呀。他縮回腳步,像停在一輛飛馳而過的列車前——是否,對死去往事的追究之心亦是一種罪過,尤其對一個正在努力遺忘的母親來說?
也許藍英才是對的,她那樣刻意繞開丹青,是一種大智慧的、自我保護的選擇。他們就該活得像兩個健忘症患者,對失去的一切視而不見,對生活完全逆來順受。就像他們的晚餐,白亮的燈光下,兩張不事打理的憔悴面容——晚餐是一日之盡,亦是一日的真實寫照。早餐的匆匆、午餐的集體性(教工食堂),那實際上都是虛假的忙碌與繁榮。晚餐才是這個喪子之家的真正基調:漫長、無味、沉悶,應付性的咀嚼與對話。
何止是晚餐,還有別的。這對夫妻,像是被海水泡過的土地,似已失去了一切享樂的能力:遊公園、看連續劇、說笑話、穿衣打扮、在家中招待朋友、參加單位聯歡會、到餐館吃飯……不,所有的一切都是罪過,一切都無法盡興。只要一想到3月27日,剛剛浮現的笑容就會像中彈的小鳥般折翅墜地,悽惶的臉色如同空蕩蕩搖晃著的枝頭……出於好心邀請他們參加活動的同事或朋友,往往會感到尷尬和抱歉,好像把他們拉到社交活動中,是不夠體諒的行為,他們只宜居家,只宜靜思,只宜悽清!
還有最難以啟齒的痛楚,最可怕的處所是臥室,在床上,陸仲生與藍英之間,自丹青出事後,他們再也沒有過夫妻生活……
性,在他們之間,成了一個最大的禁忌,不,比禁忌還可怕,是仇恨,是兇器,因它是刀與劍,殺死了兒子,殺死了整個家庭,殺死了他們所有的尊嚴。啊,萬惡的性,叫他們怎麼再能夠*相見,怎麼再能夠像動物那般歡情地*、喉嚨管裡發出恬不知恥的呻吟……真的,不可能了,唾棄還來不及呢、痛哭還來不及呢,還做什麼愛呀。不僅是*,他們夫妻之間,現在連最起碼的愛撫與親暱都沒有了。同一張床上,身體偶爾碰到,會不自覺地迅速讓開——他們便會條件反射般想到兒子的事,帶著巨大的內疚與壓迫,好像他們曾經給做過什麼壞榜樣,是言傳身教、厚顏無恥的夫妻……萬惡的性啊,他們寧願忘得精光,寧願離它十萬八千里,寧願失去一切常識與能力。
當然,夫妻生活、夫妻愛撫並不是生活的全部,他們畢竟還沒淺薄到那個地步。陸仲生與藍英,就算沒有性,也照樣會濡沫以存,如同風雨中的破敗草廬。但是有誰知道啊?這樣的生活,真的太苦澀了,完全沒有柔情蜜意,像是在粗糲的石頭上拖拽著向前,直拖得人鮮血淋漓。毫無疑問,衰老會更加快速地將他們摧毀。不過也無所謂,子已不在,家已不家,怎麼樣都無所謂,沒有最差,只有更差……
——陸仲生常常自問,中年喪子,他們並不是世上頭一個,為何如此糾纏不休、難以擺脫?難道只是因為他們從未放聲大哭過?這不見天日、與恥辱相伴的悲痛,才不得不化為關節炎般的暗疾,越拉越長,伴隨終身……
模範繼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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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爸爸,有件事倒是可笑,你可能會怪我沒良心呢。在看守所的那最後幾天,我並沒有想你們呢。我呀,一直在想另外一件事——想得後腦勺都疼了,像在做最難的物理附加題——我就是在想,我替斯佳畫的那張沒完成的素描,它到底到哪裡去了?
沒錯兒,就在斯佳從我手裡一把奪過去的那當兒,我記得她隨便地疊成了一團,然後往什麼地方塞去,她到底塞到哪兒了?哈哈,在硬梆梆的牢床上,在因不能流通而說不清是酸還是甜的空氣裡,我突然就想起來了,那個動作清晰而明亮,像一個特寫鏡頭那樣緩慢地重現——是的,那素描被斯佳塞到了她的粉色開衫裡了,塞到她開衫裡的內衣裡了,在她最裡面一層胸罩的庇護下,摺疊起來的紙片豈不是就進入了終身的溫柔富貴鄉!
多好呀,我感到就像是我自己整個人,都緊緊地貼著斯佳的心口,我一直陪著她,在那些極為細緻卻又例行公事般的盤問與檢查中陪著她,在她無效的分辯與反抗中陪著她……我知道,他們並不肯聽她的解釋,我能聽到她在反反覆覆地說:沒有什麼,真的沒有什麼。
沒有什麼?我看這小姑娘是嚇傻了。公安員瞅瞅她,然後關注結果。是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