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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
第六章(3)
張寶樂一動不動地站著。他真佩服高老爺子的膽量和骨氣,中國人要都像他這樣,小日本也不敢肆無忌憚地欺負我們。與高老爺子形成顯明對照的張宏祿,就顯得那麼渺小,像一條斷了脊樑的狗。他正在自己對自己說話,忽然感到耳朵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奇癢難忍。這個傢伙咬了他以後,好象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順著張寶樂的耳朵洞往裡爬,邊爬邊做著讓它感到非常舒服的動作,走走停停,拱拱撓撓。這個新發現讓它感到非常滿意,也非常興奮。它爬進去又爬出來,出來又爬進去,幾進幾齣。這下可把張寶樂給折騰苦了,撓又不能撓,捏又不能捏,喊又不能喊,叫又不能叫,真是一隻耗子能氣死一頭大象,一隻小蟲能折騰死英雄好漢。這隻小傢伙玩兒了一會,似乎對張寶樂的耳朵洞失去了興趣,繼續尋找新的好玩之處。它從耳朵洞裡爬出來爬到眼角旁,一條小河擋住了去路。它試探著想游過去,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一氣之下它繞道而行往上爬。穿過森林似的頭髮,順山脊似的鼻樑而下,發現了比耳朵洞更好玩的兩個洞,它奮不顧身地鑽進去。剛伸進頭去,一股熱乎乎的氣流把它吹了回來,轉身又往另一個洞裡鑽,又被一股氣流吹了回來,它被氣壞了,憤怒地用它那堅硬的嘴照軟乎乎的洞壁咬了一口。它這一口對張寶樂來說,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但是它咬的不是地方,說癢不癢說疼不疼,直覺得鼻腔內一股電流似的東西迅速傳遍全身,緊接著一個霹靂就要從鼻腔內噴出。張寶樂一咬牙一閉眼心想完了,就準備掏槍,恰在這時山崎帶著張宏祿氣呼呼地走了。藉著屋裡的人嚷嚷的時候,張寶樂一轉頭,用自己的嘴狠狠地將那隻該死的小蟲摁在自己的肩上,才解了心頭之恨。
應該說張寶樂要感謝那隻小蟲才對。就是它才使他一下子警覺起來,也使他轉移了注意力,不然僵硬麻木的雙腿就要支撐不住了,若要弄出點動靜,不但自己保不住性命,還要連累高家。山崎剛出去,他就像根木樁似的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高老爺子雖然耳背,但對人的身體與地面接觸時的撞擊聲,他還是聽的真真切切,他不顧一切地大喊“來人,快來人——”。隨著喊聲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婦女跑進屋來,又拉又拽,無論如何也沒有把張寶樂拽起來。雖然張寶樂個子不高,但這一摔著實不輕,加上直戳戳站了那麼久,他的腿已經不能彎曲,一個弱女子怎麼能把他扶起來呢,急得她直哭。高老爺子就是見多識廣,對她說:“閨女,你光哭有什麼用,給他捋腿活動血脈。”
靳嫂是馬家莊人。馬家莊離西大窪七八里路,是個只有四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全村人都姓馬,只有她丈夫一家姓靳。去年丈夫靳二柱被鬼子抓去修炮樓,從腳手架上掉下來摔在石頭上摔死了。公婆千里迢迢從河南逃荒要飯來到這裡,一路苦難,一路血淚,四個孩子先後病餓夭折在風雨路途,只留下二柱這根獨苗。夫婦倆緊摳慢刨,討飯扛活,吃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娶妻成家。不料想禍從天降,兒子結婚不到三個月,就離家而去。兩位老人的身心受到沉重打擊,不到兩個月,雙雙含恨而去。已有身孕的靳嫂,在連續失去三個親人的打擊下,生活無望,精神崩潰。在一個風清月朗的夜晚,她來到丈夫和公婆的墳前,跪拜了公婆,安慰了丈夫,然後在墳前的樹上拴上一根麻繩……
張寶樂帶著兩個戰士去執行偵察任務,恰好路過這裡。遠遠地聽到一個女人的哭聲從樹林裡傳來:“二柱,你等等俺,俺這就去找你!”三個人立刻尋聲找去。張寶樂他們感到很是納悶:夜深人靜的一個女人在這山林哭什麼?他們極力尋找哭聲傳來的確切方位,尋了一會就連哭聲也沒有了。張寶樂吩咐兩個戰士分頭去找,找的要仔細。當他找到一塊平地時,傳來戰士小王輕輕的喊聲“副連長,快來。”他趕過去一看,樹枝上吊著一個女人。他們一陣忙活將她放下,背起她就向駐地跑。也許她命該不死,也許是一路顛波是她緩過氣來,還沒到駐地,她就醒了過來。她在張寶樂的背上像騎在一匹快馬上,在雲裡霧裡飛一樣地奔跑。當她完全清醒過來後,又哭又鬧又打又撕“放下我,你們這些該死的土匪壞蛋!放下我,放下我!”張寶樂剛要放下她,直覺得肩膀上一陣熱辣辣的疼。兩個戰士上前把她從張寶樂身上架下來。“你這個大嫂真是的,好心好意地救你,你還咬人。”張寶樂打斷他們的話忍著疼痛說:“大嫂,我們是八路軍不是壞人。”徹底清醒了的她,看到這三個人和藹可親不象是壞人,悲喜交加,感情的閘門一下子開啟,淚水像奔瀉的山洪一樣,從眼裡湧了出來,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