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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藏師兄?您怎麼回來了?”看見他,寺裡小和尚非常驚訝。
“我想見師父。淨澄師父呢?”
“師父到洛陽去了。”
“洛陽?”光藏轟然一呆!
“是呀。沒聽說師兄您要回寺,師父前些時啟程到洛陽,兩個月後才會回來。”
腦中亂哄哄的,已聽不見小和尚在說什麼。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寺院,下了臺階,不知不覺走到隴丘。
榆樹沙沙在夜風裡低語。這是當年他埋葬胡笳和相思豆的地方。他親手埋了它──也把他的心和感情埋起來。
我佛慈悲,渡天下痴妄不醒的人。而今他呢?算是醒了?還是不醒?
他站在樹下,久久不動。
就在這樹下,她問他為何雞母生了雞子,雞子又孵化成小雞;就在這隴丘上,她拉著他放紙鳶,笑得好不美恬。就是在這裡,在燦天裡,晴空下,在黃昏中,夜幕裡,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對他的呼喚,都還依依殘留迴盪在田隴間──
啊──他彎跪下去,狂了似猛挖著土石。他把它埋得那麼深,挖得也便那麼深。
是緣也好,是孽也罷,或就算是劫也無所謂了。他決心拋棄這一切,還復他俗相。
我佛慈悲,觀照一切,或該會了然諒解。
淮西與朝廷不睦,甚可能叛節的傳言果然成真。節度使吳少陽死後,吳少陽的兒子吳元濟自立為“留後”,統領淮西的兵務,取代唐室天下的野心畢露畢現,竟然出兵殺掠,直侵犯到了東都洛陽。謠傳與淮西交好的淄青方鎮師道,與淮西暗通款曲,暗中出兵相助吳元濟。
光藏到達洛陽時,洛陽城已被平盧軍及淮西軍肆虐,城中人心一片惶惶。一路往大嚴寺的途中,遇不見幾個行人,多是行色匆匆低頭疾步而過。
淨澄師父應大嚴寺住持之邀而來,卻遇上這場亂事,他只盼他平安無事,安然無恙的躲過這一劫。
從長安到洛陽,他一路未停歇,心中意念更堅。他已經下定決心,稟明淨澄師父後,脫離伽藍而蓄髮還俗。然後……然後……與二喬做一對平凡夫妻,相偕一直到老。
但盼啊,這不再是妄念!
“走開!走開!”街前猛不防響起暴喝聲。
一隊藩鎮兵持著刀茅躂躂走近,開路的幾名小兵粗魯地推撞開礙路的路人,城眾慌張的四處走避。
光藏走避不及。小兵揪住他的衣襟,喝道:“你這個和尚擋在路中間做什麼!”十分的凶煞。
光藏抵抗不了,只得閉上眼。
“等等!”一名首領模樣的藩鎮兵走到光藏面前,打量了幾眼。問道:“你的法號是什麼?哪間寺院的?”
“我叫光藏。是從京兆來的,在本寧寺出家。”
“京兆?原來你是名寺的和尚,那正好。這趟征戰,我們淮西的弟兄死傷不少,有名寺的和尚作法超渡,再好不過。來啊!把他帶走!”
大手一揮,一大隊的藩鎮兵擄了光藏呼嘯而去。
“不,放開我,求求你們──”光藏大聲呼喊,被藩鎮兵的喝叫聲掩蓋去。
不!他絕望的伸長手臂,企圖抓住什麼,抓了個空。
心中的話,沒來得及告訴她,還來不及訴情衷……蒼天啊蒼天,為何這般作弄?
“二喬──”他嘶喊出來。
等我……你千萬要等我……
七月初日鬼門開,家家戶戶忙著祭中元。看薛素雲和她母親及小婢喜兒忙裡忙外的,二喬自覺多餘,留下字條,悄悄出了府。
孃家是不能回去的,只會成為她爹孃的累贅,連累他們也成笑柄。但在薛家又能待多久?
雖然光藏說要她等他,他會再來,可是她只會誤了他。她跟他,他們這輩子,是錯過了──也或許,根本連“開始”都沒有吧。
不知不覺出了城,走到城郊山腳。近處有個山崖,那崖不高,看望過去,竟像村西口那隴丘。
她往崖頂走去。那崖看似不高,路徑卻相當陡峭,幾次險些滑倒。好不容易上了崖頂,四顧望去,竟然一片白茫茫。
這時候,光藏會在做什麼呢?為信眾誦經祈福?抑或替各路亡魂超渡誦經?
僧俗終究還是有別。佛門高檻,任她再怎麼召喚,終究還是越不過那道門檻──就算是越過了,也枉然。
是她修得不夠,求不得他們這一世。她和他,這生世是不可能了……
白霧更加迷濛。前頭沒有路,她彷佛浮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