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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離。
“是你命不該絕啊。以後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來,為你大你媽爭氣。”李德民滿懷深情,疼愛地看著身材高大卻股瘦如柴的外甥。半年多的野人生活讓張拴龍模樣大變,沒有以前的稚嫩,沒有了以前的焦躁,多了幾份沉和穩重。“我大我媽的情況……你知道吧?”張拴龍試探著問。他日思夜想,期望父母平安健康,期望家庭團圓和睦。“我好長時間沒有到你們家裡去了。”李德民掏出四季不離身的旱菸袋,“你看我這樣子……去不成了。出事以後,我把玉龍、文龍和你兩個妹妹帶到我這裡住了一些時間。這裡被崔長生帶人抄了以後,他們就回去了。我再沒有見過。”“我想回家去看看。”張拴龍徵詢道。“不著急,不著急。把身體養好了再說。你這個樣子回去,萬一讓公家人發現,跑都跑不了。如果再讓他們把你抓住,恐怕性命就難保了。還是在這裡住一陣子,養好身體再說。”李德民勸道。“我身體好著哩,沒有啥大礙。”張拴龍說。“養好身體再說。”李德民堅持著,“你在山林裡時間太長了,吃不好,喝不好,身體肯定受了傷害。先休息將養一些時間,養好身體,再回去也不遲。再說,你這個樣子回去還不把家裡人嚇壞了?”“保安隊還沒有放過我?”張拴龍問。“前些時間還到這裡來過,說是要找你。我估摸著他們一時半會不會放過你。”李德民說。張拴龍無言以對。
“你在這裡待一些時日,幫我把麥子收回來,把身體養好了再回去。你看見了,今年麥子長的不錯,是個好年景。我手腳不利索,沒有幫手弄不成。”李德民故意岔開話題,“麥子快熟了,要趕快收,沒有人咋成?我身體不好,你妗子身體也不如從前,拴柱、拴貴顧不過來。你來得正好,可以幫幫我。”“我晚上回去看一看就回來。”張拴龍不死心。“路太遠,不方便。你就安心將養一些時日。”李德民有些不高興。他沒有敘說張拴龍逃跑以後張家發生的事情,沒有敘說張玉龍和張文龍在柳條溝躲避災難的經過,沒有敘說張全有遭受的折磨和死亡的經過,沒有敘說自己被保安隊拷打的經過。他擔心年輕冒失的外甥會像前一次一樣,吵鬧著找公家人報仇。公家人不好惹也惹不得。與公家人過不去,最終倒黴的還是自己。外甥年輕氣勝,做下出格的事情咋收場。
李德民的態度讓張拴龍難以琢磨。他只好暫時留在柳條溝,一邊跟隨李德民收割小麥,一邊滋養身心,恢復體力。他畢竟是殺了人的逃犯,是被保安隊追擊的罪犯。在張家莊甚至在五柳塬沒有他生存的地方,也沒有他活命的依靠。他只能在陌生的地方生活,只能在人煙稀少的山林裡出沒,也許只能像舅舅一樣遠離人群。
在李德民精心照顧下,張拴龍很快走出逃亡的陰影,走出精神上的自我毀滅,體力和精力得到了休整。他收穫莊稼,耕種土地,在勞動中逐漸找回自我,經常與李拴柱一起帶著李拴貴在附近山林裡採摘山果,收拾柴火,與李家兄弟倆結下了深厚情誼。
平安順暢的生活安慰了張拴龍受傷的心,但是給父母和親戚朋友帶來災難的負罪感卻時時困擾著他,甚至折磨著他。每當看見李德民拖著被打折的腿艱難耕作,他就感到罪孽深重,覺得對不起父母兄弟,對不起親戚朋友。“自古民不與官鬥。為啥要與公家人爭長論短?為啥不能忍受保安隊的欺負?為啥不能忍受折磨?為啥要反抗?為啥要逃跑……應該忍受下去,就是死也要忍受下去。如果那樣,遭受災難的只有自己一個人,而不會連累家人,不會連累親戚朋友。當初想的太天真了,只想早一點逃脫困境,卻沒有想到會連累家人和親戚,沒有想到官府拿父母兄弟頂罪,拿親戚朋友頂罪,使父母兄弟和親戚朋友遭受不白之冤。”張拴龍時常坐在院子裡,仰望星空,出神地想象著未來,想象著最後的歸宿。他不想惹是生非,不想過逃亡的日子,不想被保安隊抓進牢房。他只希望像舅舅一樣有土地,有家人,有屬於自己的生活。
“不能在這裡生活一輩子啊。”張拴龍內心充滿內疚,充滿對家鄉的嚮往,充滿對父母的思念。他告別李德民,趁著月色趕往張家莊。野人一樣的生活讓他看輕了生命,看輕了艱難,看輕了痛苦。他不再膽怯,不再害怕,習慣自己琢磨身邊發生的事情,習慣自己處理遇到的困難。他要回家去,要看見父母,看見兄弟和妹妹。
黎明時分,張拴龍回到張家莊,藉著晨曦,像做賊一樣從土坡上遛下來,爬過院牆遛進院子。院子裡一片狼跡,堆滿塵土、柴火和廢棄的農具。窯洞的門窗不知去向,門窗去掉後留下的窟窿像無底的深淵,猙獰地看著這個世界。
“父母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