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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烏克列耶沃村坐落在一個峽谷裡,因此從公路上和火車站上只能看見村裡教堂的鐘樓和棉布印花廠的煙囪。過路的人一問起這是什麼村子,就會聽見人家說:“這就是那個教堂執事在喪宴上吃光魚子的村子。”
有一回 ,在廠主柯斯丘科夫家裡的喪宴上,一個年老的教堂執事在各種冷盤中間一眼看見上等的鱘魚子,就狼吞虎嚥地吃起來;人家用胳膊肘碰他,拉他的衣袖,可是他好象因為吃開了胃而變得麻木了,一點感覺也沒有,只顧吃。他把魚子都吃光,而那一罐子有四磅光景呢。從那以後好多年過去了,那教堂執事早已去世,可是魚子的事大家卻還記得。不知因為這兒的生活十分貧乏呢,還是因為人們除了這件十年前發生的小事以外不知道注意別的事,總之,人們一提起烏克列耶沃村就沒有別的事可講了。
這個村子裡沒有斷絕過熱病,就連在夏天也是滿地泥濘,特別是靠近圍牆的地方,老柳樹從圍牆上向下彎曲造成的寬闊樹蔭裡。此處永遠有一股工廠垃圾和用來給花布加工的醋酸的氣味。那些工廠,三個棉布印花廠和一個製革廠,並不在村子裡面,而是在村邊,離這兒有一段路。那都是些小工廠,三 個廠合起來也不過四百個工人。製革廠常常使得小河的水發臭;垃圾汙染草地,農民的牲口害炭疽病,於是製革廠奉命關閉。這廠子表面看來算是關閉了,其實在秘密地開工,這是得到縣警察局長和縣醫師默許的,因為廠主按月送給他們每人十盧布。全村只有兩所象樣的房子,是用磚砌成,用鐵皮鋪頂的。其中有一所是鄉公所,另外一所在教堂正對面,是兩層樓房,裡面住著一個從葉皮方搬來的小市民格利果裡·彼得羅維奇·崔布金。
格利果裡開一家食品雜貨店,不過這只是擺樣子的,實際上卻販賣白酒、牲口、獸皮、原糧、豬,碰上什麼他就賣什麼。比方說,國外需要喜鵲毛做女帽,他就買賣喜鵲,每一對賺三十 戈比。他買下樹林,出售造房用的木材,他放錢生利,總之,他是一個善於謀利的老頭子。
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阿尼西木在警察局偵緝隊裡做事,很少在家。小兒子斯捷潘做生意,幫助父親,可是要希望他幫很大的忙是不行的,因為他身體弱,耳朵聾;他的妻子阿克辛尼雅是個相貌俊俏、身材勻稱的女人,遇到節日總要戴上帽子,撐起陽傘。她起床早,上床遲,成天價提起裙子,跑來跑去,弄得鑰匙玎玸熛歟�齠�焦炔秩ィ�齠�降亟訝ィ�齠�叫∑去,老崔布金高興地瞧著她,眼睛發亮。遇到這種時候,他總是覺得遺憾:她沒嫁給他的大兒子,卻嫁給耳朵聾的小兒子,小兒子分明不會欣賞女人的美麗。
老頭子素來喜愛家庭生活,他愛他的家庭勝過世上的一 切,特別喜愛做暗探的大兒子和兒媳婦。阿克辛尼雅剛剛跟那聾子結了婚,就顯出她精明強幹,對誰可以賒帳,對誰不可以賒帳,她心裡清清楚楚。她保管鑰匙,甚至信不過她的丈夫。她拿過算盤來,打出一片劈啪聲。她象莊稼漢那樣察看馬的牙齒,她老是發笑或者喊叫。不管她幹什麼,說什麼,老頭子總挺感動,喃喃地說:“真有你的,兒媳婦!好一個美人兒,小娘子。……”他本來是個鰥夫,可是兒子婚後過了一年,他自己忍不住,也結婚了。人家給他找了一個姑娘,住在離烏克列耶沃村三十俄裡的一個村子裡,名叫瓦爾瓦拉·尼古拉耶芙娜,她是好人家出身,年紀不算輕了,可是長得美麗、大方。她一住進樓上的小房間裡,這所房子裡的一切東西就都變得明亮起來,彷彿所有的窗子都安上新玻璃似的。聖像前面的油燈開始放光,桌子上鋪了雪白的桌布,窗臺上和花圃裡出現了花,結著紅苞,吃飯時候也不是公用一個缽,而是各人面前有各人的盤子了。瓦爾瓦拉·尼古拉耶芙娜臉上掛著愉快而親切的微笑,彷彿房子裡樣樣東西都在微笑似的。乞丐、男香客、女香客開始走進院子裡來,這種事在過去是從來沒有的。窗下傳來烏克列耶沃村的村婦們那種哀訴的、唱歌般的說話聲和喝醉酒而被工廠開除的、衰弱乾瘦的莊稼漢抱愧的咳嗽聲。瓦爾瓦拉賙濟他們錢、麵包、舊衣服,後來她在這兒住慣了,就開始把鋪子裡的東西也送出去。有一回聾子看見她拿去四分之一磅的茶葉,這使他不放心了。
“媽在這兒拿去了四分之一磅茶葉,”事後他告訴父親說,“這筆帳記在哪兒呢?”
老頭子沒答話,站著不動,想了一想,眉毛動彈著,然後上樓看他妻子去了。
“瓦爾瓦魯希卡①,要是你,親愛的,要鋪子裡的什麼東西,”他親切地說,“你儘管拿好了。隨便拿吧,不必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