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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一個不相干老頭!”
聽到“不相干”,穗子兩眼混亂地看著母親。
母親說:“外婆不在了,老頭就跟我們什麼關係也沒了,明白嗎?”她的兩隻手掌把穗子的右手夾在中間,手掌上有幾顆微突的老繭。
穗子爸說:“我們女兒跟我們一樣,心是最軟的,就是跟我們沒關係的一個老頭,她也
不肯欺負他。穗子,爸爸最瞭解你了,對不對?”
長談進行到天黑。穗子爸和穗子媽跟穗子咬耳朵:“去換換衣服,悄悄出來,外公要問,就說出去跟小朋友玩。爸媽帶你出去吃好的。”
穗子跟在父母后面,進了一家小館子,裡面賣發麵煎包和骨頭湯。湯上面的蔥花沾一層灰褐色油汙。穗子喝著喝著,突然停下來,從大碗的沿上瞟一眼母親,見她正跟父親遞眼色,眼色裡有一個奇怪的笑意。穗子頓時驗證了自己的感覺,父母一直在盯她,在挑她毛病。她每喝一口湯,張嘴發出“哈”的一聲,兩人就飛快一對視,意思是,看見了吧?她一舉一止都帶著那老頭的毛病;她喝湯張嘴哈氣的惡習難道不是跟老頭一模一樣?再看她那雙手,捧著碗底,活活就是一雙農夫的手。這樣的手將來怎麼去琴棋書畫?在食物面前,這張臉還算得上矜持,而表情卻全在她目光裡,目光急不可待,不僅對自己盤內的東西有著過分的胃口,對別人盤中和嘴裡的東西,格外是食慾中燒。在父母眼裡,穗子的目光向小食店各個桌撲去,搶奪各個盤子裡的食物,那目光分泌著充足的涎水,生猛地咬食和咀嚼,一口未完成又咬一口,來不及吞嚥就開始下一輪咀嚼,上氣不接下氣,噎得直痙攣也不在乎。母親終於忍不住了,說:“穗子,別人吃東西你不要去看。”
父親解圍地說:“小孩子嘛。”
“小孩子也不都這樣,”母親搶白,“我最不喜歡眼睛特別饞的孩子。老頭把零嘴吊在天花板上,她的饞都是那樣給逗出來的。”
穗子把從各桌收回的目光落定在油葷極重的桌上。正如這裡的食品都有股木頭味,這裡的桌子全是肉味。五六隻蒼蠅在桌面上挪著碎步,進進,退退,搓搓手。母親邊說話邊舞動指尖,連她趕蒼蠅的動作都透著某種教化。她跟父親說:“老頭叫穗子說她自己‘我是個小豬八戒’,他才肯拿零嘴給她!”
穗子說:“我沒有!”
母親卻看不見她陡然通紅的臉。她說:“怎麼沒有?我親眼看見的!我看見老頭站在板凳上,手從竹籃裡構出個核桃,說:‘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個小豬八戒?’……”
穗子大聲說:“不是核桃!”
“那是什麼?”
“我已經好幾年沒吃過核桃了!”
“好了,你嗓子輕一點。”母親說著,迅速看一眼昏暗的小食店。“是不是核桃,無關緊要。反正老頭就這麼叫你自己說自己是個小豬八戒。”
“從來沒有說過!”穗子說,嗓音仍輕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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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她的嗓門!”穗子媽對穗子爸說。她又轉臉來對女兒說:“我明明看見了。外公
不是說:‘叫一聲好外公’,就是說:‘以後還淘不淘氣呀?’你說‘不淘了’,他才給你一口吃的。”
穗子瞪著母親。她感覺眼淚癢而熱,在眼底爬動。
母親說:“這有什麼?媽媽不是批評你,是說老頭兒不該這樣對你。你又不是小貓小狗,給點吃的就玩把戲。”
“可是我沒說!”穗子哽咽起來。
“我明明聽到的。小孩子不要動不動就耍賴!”
穗子想到她半歲時捱了母親那兩腳。她此刻完全能理解母親,她也認為自己非常討厭,就欠踢。穗子猛烈地抽泣。
母親說:“不是穗子自己想說,是老頭兒教你說的,對吧?”
“……嗯。”
母親拿出香噴噴的手帕,手很重、動作很嫌棄地為穗子擦淚。穗子臉蛋上的皮肉不斷給扯老遠,再彈回。外公的確不及母親、父親高雅,這認識讓穗子心碎。外公用體溫為她焐被窩,外公揹著她去上學,不時往路面上吐口唾沫,這些理虧的實情都讓穗子痛心,為外公失去穗子的合理性而痛心。就在這個時候,母親明確告訴穗子,外公是一個外人。
當然,母親最具說服力的理由是外公的歷史疑案以及偽功勳章。母親也掌握了穗子與朋友們偷盜竹筍的風波,她不再嫌棄女兒,而是對女兒噁心了。當母親把後兩者擺在父親和穗子面前,作為結論性證據時,穗子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