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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她便忙成一團。臘姐喘氣也不對了,舌尖不時出來舔一圈嘴唇。穗子感到她手心下的兩座丘體在發酵那樣鼓脹起來,大起來,大得她兩手更是忙不過來了。臘姐問她可好玩,穗子頭暈腦脹地嗯了一聲。是不是好玩的一件事?還是“不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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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帳拆除之前,穗子和臘姐調換了地位,從被抓癢的變成了抓癢的。她們在外公睡熟後打起一支手電筒,臘姐就請穗子在她身上隨便看,隨便摸。她指點穗子這裡從幾歲開始會凸起,這裡幾歲會長出毛毛,這裡哪年會流出血,最終,會出來小毛頭。穗子簡直覺得臘姐了不起,一切都現成、都各就各位,都那麼完善美麗。
外婆問穗子:“你們晚上在床上瘋什麼?”穗子和臘姐飛快交換一眼。穗子說:“沒瘋
什麼。”外婆又去問臘姐:“你倆在幹什麼?”外婆臉上“不是好事情”的神色已很明確。臘姐笑笑說:“穗子要我給她抓癢癢。”她一點都不像在撒謊,穗子被她自然流暢的謊言弄得突起一股怨忿。明明都是你在“癢癢”,明明是你在把我忙累得要死。穗子心裡莫名其妙地窩囊起來,好像受了騙,受了剝削。還有就是,她有些明白過來,在這樁秘密遊戲中,臘姐受益遠超過她。原來她伺候丫鬟臘姐舒服了一大場。現在她穗子完了,懂了這麼多。她恨自己受了臘姐這番不三不四的教育。
穗子發現臘姐穿了件紅黑格的粗呢外套。她問它哪裡來的,臘姐笑笑想混過去。但穗子不依不饒,拎住她的耳環,說:“你要撒謊我現在就去拿傷筋膏藥糊你的嘴。”穗子其實已猜中了。果然臘姐說:“表姨父給我買的。我沒帶過冬的衣服。”穗子想,她想要那個會扭秧歌的娃娃,父親都一推再推,而這件外套大概等值於四個娃娃。放學回家的路上,她對來校門口接她的臘姐說:“你陪我去百貨大樓。”那是臘姐最樂意去又總也沒理由沒工夫去的地方。穗子直接到了玩具櫃檯,發現秧歌娃娃居然還在那裡。穗子求父親有半年了,半年中她時而跑來看看,這娃娃是否給買走了。只要它還在,穗子便心情輕鬆愉快,認為總有一天它會是她的。總有一天父親會心軟,向她投降。這“總有一天”的希望直到臘姐那件紅黑格外套出現前才死滅,因為父親不再是找託詞,而是毫不猶豫地對穗子說:“不買,你快八歲了,八歲的大人還要娃娃?難為情。”然後就是穿了紅黑格外套的臘姐,簡直把她給漂亮死了。穗子對女售貨員說:“我買那個娃娃。”她把一張五元鈔票捺在玻璃櫃臺上,不可一世。鈔票上有深深的摺痕,斜的直的橫的。臘姐盯著鈔票說:“穗子你哪來這麼多錢?”穗子像聽不見她,抱了盛著娃娃的紙盒,拿了找回的四角五分零錢,氣魄很大地往商店外走去。臘姐跟著她,一回到家就去翻自己床上的褥墊。然後便厲聲叫起來:“穗子!”穗子正著迷那手舞足蹈的娃娃,理也不理她。臘姐便跑過來,扯了她的小細胳膊就往門外拉。
穗子覺得她倆組合成的這個局面極像這城裡通常出現的一個景象: 某人拉了某人去派出所,被拉的那人或是小偷或是小流氓,撩了哪個女人裙子或是小惡棍無端砸碎某家玻璃窗。臘姐當然不會拉穗子去派出所,她把她拉到門外,外婆看不見的地方,說:“穗子,你拿了我五塊錢。”穗子說:“誰拿你的錢?我爸爸有的是錢!”臘姐說:“我的錢是攢給我小弟唸書的,我家沒一個人念過書,我想我小弟以後唸書去。”穗子說:“誰拿你錢了!誰稀罕你的破錢!”穗子不講理起來十分的理直氣壯。臘姐眼裡突然落出兩顆淚,說:“你把錢還
給我。”穗子說:“你敢誣賴好人!”臘姐又流出兩顆淚說:“求求你,穗子,把錢還給我。”穗子說:“你有證據嗎?”臘姐說:“我錢都疊成元寶,你買娃娃的那五塊錢就是元寶拆的!”穗子說:“反正我沒拿你的錢——你再不放開我,我咬人啦!”臘姐又是兩顆淚出來:“早上四點上菜市買菜,四分錢一碗辣糊湯,我都捨不得喝……”穗子輕蔑地想,辣糊湯都會讓她掉淚。這是她頭一次見臘姐掉淚,可憐巴巴的讓穗子幾乎也要陪她掉淚了。但這剎那間的憐憫讓穗子認為自己很沒用,讓她幾顆淚弄得險些招供。因此她就在扯住她的那隻手背上咬了一口。臘姐一聲沒吭。等穗子跑遠,回頭來看她,她靠牆根蹲成一團,哭得都蹲不穩了。
春節聯歡會的票子很難弄到。爸爸把兩張票子交給臘姐,說:“你帶穗子去吧,你不是喜歡聽朱依錦的戲嗎?”臘姐魂飛魄散了起碼三天,除夕晚上在下午便打扮停當了。穗子瞪著她的臉說:“好哇。你抹胭脂了!”臘姐說:“沒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