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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自在;任何疑問指向她時,她都抗拒答覆地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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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老頭的露面大大減少。他見到“牛棚”放出來的人,也不上去開很損的玩笑了。他通常的玩笑是男女方面的,比如“昨天見你老婆給你送好吃的了,可惜那好事送不進去。”或者“你們關在裡頭,你們老婆可都關在外頭吶……”他同時飛一個荒淫的眉眼。自從收留了萍子,餘老頭的呼吸中不再帶有酒臭。一夜有人從餘老頭窗下過,見檯燈仍亮著,燈光投射出一個寫字的人影。很快人們都知道,餘老頭又在寫山東快書了。
餘老頭這天把穗子爸叫到“牛棚”門口,將一疊稿紙遞給他,說:“看看,給咱提提意見,修改修改。”
穗子爸說他修改不了。
餘老頭問為什麼?
穗子爸說:“這你都不知道?前一陣出現反動傳單了,‘牛棚’內現在不準有紙、筆、墨。我們上廁所都得臨時撕大字報。”
餘老頭讓穗子爸放心,他可以給穗子爸弄個“紙筆墨”特殊化。
穗子爸還是不肯修改餘老頭的山東快書,說他一天漆八小時“毛主席語錄牌”,累得痔瘡大發。
餘老頭又讓他放心,說他馬上可以赦免穗子爸的勞役。說著他把那摞稿紙塞在穗子爸手裡。第二天餘老頭一早便衝到“牛棚”,如同當年他突襲鬼子炮樓,一腳踹開那扇原本也快成劈柴的門。他手裡的工兵鎬尖離穗子爸太陽|穴僅一厘米。穗子爸就像被活捉的兔子那樣飛快眨眼,語不成句。
餘老頭問:“我的詩呢!?”
穗子爸說:“別別別!你的詩?就在那張書桌上啊!”
餘老頭說穗子爸:“放屁!”
他今早去廁所倒便盆,見他的“詩稿”給當了手紙了。
“牛棚”十五個“棚友”立刻起床,給餘老頭的工兵鎬押解著,跑到男廁所。那部叫《梨花疫》的詩稿一共三十來頁,全作了另外用途。那是很好的紙,供人寫毛筆小楷的,吸水性、柔韌度都很好。
在餘老頭的一再拷問下,有人招供了,說昨晚有幾個人夜裡瀉肚,黑燈瞎火去哪裡撕大字報呢?只好有什麼用什麼了。大家都為穗子爸說情,說他沒有瀉肚。人們瞞下了一個細節: 大家去廁所時有些良心發現,省下兩張紙來,悄悄掖在熟睡的穗子爸枕下。大家勸餘老頭想開點,天才的文章在天才的靈魂裡,誰想毀掉它,那是妄想。
但作賤老革命餘老頭的作品,是反革命行為,這點是沒錯的。所以穗子爸受了懲罰。懲罰是禁閉反省,原來他到處走動,提個紅漆罐,見了掉色的“毛主席語錄牌”就去刷漆。雖然那是危險活,常常得爬到梯子頂上,或攀在一掌寬的樓沿上,但穗子總可以看見一個如山猿的父親身影,還可以遠遠地叫一聲“爸!”現在穗子無處再見到父親了。
萍子常去浴池。每次出浴,她肌膚就添一層珠圓玉潤,添一層淺粉色澤。一個月不到,她胖了許多,起了個朦朧的雙下巴。在兩個女夥放下架子,開始招呼萍子時,城裡的所有浴池都被查封了。據說一百多個造了反的麻風病者在一個月前燒燬了所有麻風病案卷之後,僭越了麻風村警戒線,打死了一些醫生和護士,悄悄進入了城市。他們在城裡浴池多次洗浴,直到一個修腳師發現了一個五官塌陷、肢體殘畸的男人,事情才敗露的。
一個對麻風不設防的城市頓時陷入恐怖,鬼魅的傳說飛快流行。穗子聽說鑑別症狀之一是鼻樑塌陷、面若桃花。不久又聽說了更可怕的: 麻風者的頭髮像是種在沙土上的青蔥,輕輕一拔就是一把。又過兩天,一隊面色陰沉的人來了。他們穿白色外衣,戴白手套,手裡拿著木棍。他們直奔餘老頭的屋。餘老頭恰不在屋裡,聽到訊息便從梨花街糧店飛奔回來。他扛的十斤麵粉跑散了口,麵粉從餘老頭的頭一直灌到腳,因此他在梨花街汙黑的街道上留下的百十個腳印雪白雪白。他趕到家門口就看見萍子給人五花大綁地往門外拖,男孩的哭聲破碎無比。
人們對餘老頭早防了一手,因此在他抗命時馬上制住了他。餘老頭給八條粗壯的胳膊降住,帶一頭一臉的白麵粉破口大罵。他罵告發萍子的人“鱉日的”,他跳著兩隻裹一層面粉的腳,喊道:“別拉我,我非踹淌你腸子——你個告密漢奸!”
制伏餘老頭的人手顯得不夠用了,好在萍子眼下已被拖到了大門口。她在那獨扇的門前向餘老頭轉過身。餘老頭的掙扎靜止下來,他看見萍子的五花大綁在她胸前勒出個十字叉,
他為她買的淺花小褂撕爛了,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