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涼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朝練功房走去。
他鬆下一口氣。她這個反應讓他省事了。我們那時還是瞭解冬駿的,他和我們一樣認為無論怎樣小穗子畢竟知書達理,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他想,高愛渝的傳授果然不錯,最省事的就是跟她這樣攤牌:“你看著辦吧,反正我不愛你了。”他進了練功房,開始活動腰腿,在地板上翻了幾個虎跳,爽脆爽脆的身手。心裡乾淨了,他可以開始和高愛渝的新戀愛。他最後一個虎跳收手,瞥見鏡子裡小穗子。隔著五米遠,他看見她的腳擱在最高的窗稜上,兩腿撕成一根線,看上去被綁在一個無形的刑具上。她一動不動,地板上一片水漬。過一陣他忽然想到,地板上全是她的淚水。
他感到自己鼻子猛地酸脹起來。原來割捨掉這個小丫頭也不很容易。他想走過去,像從電纜邊救下她那樣緊緊抱住她,對她說別記我仇,忘掉我剛才的混賬話。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中了高愛渝的暗算。
高愛渝是暗算了他和小穗子嗎?他不得而知。一想到高愛渝的熱情和美麗,他捺住了自己的衝動。他轉身往練功房另一頭走,心疼也只能由它疼去。事情已經不可收拾,高愛渝已經連詐帶哄讀了小穗子一大部分情書了。
為了小穗子的心碎,他的長睫毛一垂;他發現自己流淚了。
冬駿對事情的印象是這樣的: 在三十多個新兵到來的第二年,他開始留意到他們中有個江南女孩。又過一年,他發現女孩看他的時候和別人不同,總要讓眼睛在他臉上停一會。後來他發現不止是停一會,她的目光裡有種意味。漸漸地,他開始喜歡被她那樣看著;每天早晨跑操,他能跑下兩千米,因為他知道他跑在她的目光裡。一天他看見大家都把自己碗裡的瘦肉挑給她,給她祝壽,嘻嘻哈哈地說吃百家飯的孩子命大。他也走上去,問她過了這個生日是不是該退少先隊了。有人起鬨說,還有一年,紅小兵才退役呢!他吃了一驚,原來她只有十四歲。
他要自己停止和她玩眼神。要闖禍的,她還是個初中生。就在這時,他感到她的眼神追上來。他想,別理她,不能再理她了,可還是不行,他的眼神溜出去了,和她的一碰,馬上又心驚肉跳地分開。他有過女朋友,也跟一些女孩曖昧過,而這個小丫頭卻讓他嚐到一種奇特的心動。再和她相互注目時,她十四歲的年齡使他生出帶有罪過感的柔情。
整整一年,眼睛和眼睛就那樣對答。常常是在一大群人裡,他默默接近她,站在她的側面,看著她|乳臭未乾的輪廓。她往往會轉過頭,孩子氣的臉容就在他眼前突然一變,那目光使那臉容一下子成熟起來,與他匹配了。他和她交談很少,印象裡頭一次交談是在她十四歲生日之後的那個秋天,全軍區下鄉助民勞動。她沿著橙林間長長的小徑向他跑來,左腳穿著一隻灰舞鞋,右腳上卻是一隻綠膠鞋。她跑著就開始說話了。她說他好了不起,父親是個有名的烈士。他說沒錯,他只從相片上見過父親。她眼睛瞪得很大,氣喘吁吁,卻什麼也說不
出了。他催她回去演出,她說她的節目完了,正換鞋。她不會化日光妝,弄成一副丑角面譜,向他微仰著臉,表達她傻呼呼的肅然起敬。結滿橙果的枝子全墜到地下,金晃晃的幾乎封了路。文工團不演出的人不多,打散後混在通訊營和警衛營的兵力中參加秋收。他語塞了,她也語塞了。然後她扭頭順著來路走去。她走出林子前他哈哈大笑起來,說她跑那麼大老遠,就來說一句傻話。
她站住了。她在小路那一頭,兩邊的金黃橙子反射出午時的太陽光。他太明白自己了,一點詩意也沒有,不過他也感覺這是極抒情的一剎那。她說她真的沒想到,他是從那麼偉大的家庭裡來的。偉大這詞不能亂用,他玩笑地告訴她。她對他頂嘴說,就亂用。接下去,她和他讓太陽和橙子的金黃|色烤著,足足站了半分鐘。小丫頭白一塊紅一塊的丑角面孔也不滑稽了,那樣不可思議地打動了他。他深知自己可憐的詞彙量,這一刻卻想起“楚楚動人”來。
那以後不久,一次他和一群男兵逛街,聽她在馬路對過叫他。她斜揹著挎包,辮梢上扎著黑綢帶,腳上是嶄新的妹妹鞋。他笑嘻嘻地穿馬路,說她新裡子新面子的要去哪裡。她說她原來打算去照全身相寄給家裡,現在照不成了。他問為什麼。她把他往一個街邊小吃鋪引,然後轉過身,手掀起軍裝後襟,說有人在擁擠的公共汽車上缺德,擤了鼻涕往她軍褲上抹。他一看馬上明白了,嘴裡出來一句“畜牲”。然後他問她,哪路公共汽車。她指著車站牌子,說她剛剛下車。他四周看一眼,想找輛腳踏車追殺上去。他聽她說車裡怎樣擠得不像話,有人腳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