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搪瓷碗、死耗子,自己跟自己“哦呀”,自己跟自己咯咯地笑。白襯
衫被雨淋透,兩個黑|乳頭頂了出來。蕭穗子打了把傘跟在她後面追,到大門口才把她追上。蕭穗子用力一窩下巴頦,眼睛盯著她胸口說:“還跑呢,看你什麼露出來了?”斑瑪措看看自己,又馬上抬頭看穗子,不明白露錯了什麼。
但她的狂喜心情多少受了點打擊,一臉尋思地跟蕭穗子走回去了。
雨下了一個星期,之後就有點秋天的意思了。雨後的斑瑪措瘦了,白了,頭髮也剪了,學小蓉也扎出兩個絨球來。新軍裝的僵硬消失了,帽子也不再是一張綠烙餅,嘴損的男兵說:“原來斑瑪措是個女娃兒!”
新年之前,王林鳳都把斑瑪措當秘密武器藏著。他把其他演員的上課時間縮短了,每天上午的課時都給斑瑪措。他要斑瑪措一手摸肚子,一手攏耳朵,“咪”一聲“嗎”一聲地吊嗓。斑瑪措記著出聲便忘了喘氣,找著氣流就忘了發聲,忽而發現王老師和自己的姿態都很醜陋,一個音發到半截便笑垮在地上。斑瑪措的笑不能叫“一陣笑”、“幾聲笑”;斑瑪措的笑是“一攤笑”,她偌大個身軀頃刻間會哈哈哈地坍塌成一攤或一堆,然後無論什麼樣的地面都任她翻滾踢蹬。王老師的老婆總是嘮叨王老師,要他盯住斑瑪措,別讓她地上滾完又去坐床沿。她不僅在王老師的地板上滾,偶爾也在院子裡滾,落著雞糞、扔著爛菜皮、毛豆殼、長著棕色潮苔、爬著西瓜蟲的水泥院子讓她滾成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地。
而斑瑪措的哭卻內斂而沉潛。有回她早晨出操沒看見小蓉,便跑到舞蹈隊,跟在蕭穗子後面完成了操練。穗子告訴她,何小蓉探家去了。當天晚上她坐在小蓉鋪上等,認為熄燈之前一定會把探家的小蓉等回來。
熄了燈很久,她六神無主地找到蕭穗子,問小蓉的家在哪裡。穗子問她要幹嘛。她兩眼空空,嘴半張著,像是給鐵石心腸的家長撇在陌生城市的孩子。穗子從床上起來得急,絨衣也沒顧上披,匆匆勸她,小蓉年年有一個月假期探望野戰軍的丈夫,但小蓉特別革命,從來是兩個禮拜就歸隊。
斑瑪措這時眼睛不空了,死盯住穗子。穗子問她怎麼了。她卻反問:“分隊長結了婚的呀?”她聲音和吐字聽上去都奇怪,幾乎是痛苦的。不止痛苦,是心碎。
接下去,更奇怪的事發生了。
穗子看著兩顆碩圓的大淚珠從斑瑪措眼角滾出來,在蛛網籠罩的燈光下,成了鑲在她臉頰上的兩粒瑪瑙。
穗子怕起來,說:“你可以給何隊長打電話嘛,實在想她你還可以去看她,她丈夫的野
戰軍離這隻有一小時的路。”
而穗子的每句勸慰都讓斑瑪措往後退一步,猛烈搖搖頭。她哽咽著說:“分隊長怎麼結婚了呢,她為什麼結婚了呢?”
穗子說:“人家何小蓉是連級軍官,二十八歲,她不結婚誰結婚?”
斑瑪措壓抑自己,但穗子看見委屈就在她的強力壓迫之下猛烈哆嗦。眼淚真多啊,汩汩地冒,一會在草綠軍裝上湮出更深的綠。綠色下不再是原始的魁偉身材,小蓉已經精心雕刻了它。兩個月前小蓉把最大號碼的|乳罩買來,叫斑瑪措脫光上衣,替她往身上戴。一個喊:“一二三!”另一個就吸氣憋氣,反覆許多回,紐扣和絆眼總沒希望碰頭。小蓉咬牙切齒地說:“狗日一身‘手抓肉’!”斑瑪措便不行了,翻跟斗打把式地笑,把小蓉地上的浮塵全部笑乾淨了。小蓉最後幫她繫上了紐絆,到前面一看,發現一邊一個半圓還露在外面,只好用手去塞。斑瑪措低下頭,看小蓉兩隻白嫩細小、狠毒有力的手終於把她自由慣了Ru房嚴實地囤了起來。從此斑瑪措身上那草原般粗莽渾厚的起伏消失了,浮現起都市的尖銳輪廓。
“去睡覺吧,都快十二點了。”穗子的牙微微地磕出響聲。
斑瑪措用手掌把鼻子朝上一抹,動作果斷。一種遭人背叛、化悲痛為力量的果斷。
“明天讓總機幫你要個長途,給小蓉打個電話。”穗子說。
“不打!”斑瑪措大聲說。穗子給她如此之兇的聲氣唬了一跳。再來看她的面孔,那野蠻是一目瞭然的。穗子想,讓她愛戴是很美好的,讓她仇恨也很可怕。而愛和恨之間,就隔一層淚水。
何小蓉剛回到宿舍就聽誰在院子裡喊,說斑瑪措在廚房打架。小蓉跑到食堂,從打飯的視窗聽見斑瑪措在裡面咆哮。門從裡面拴上了,炊事班長陳太寬和司務長抓著菜腦殼、萵筍根當武器,朝斑瑪措投擲。何小蓉的小高音都叫得起了毛,斑瑪措一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