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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外的侍從們聞聲,都不僅一陣顫抖。內官們彼此交換著眼神:‘天子情緒惡劣。今天要小心啦!’
“嗯……”屏風後的耳室中,傳來含混嬌糯的低語:“阿……大?”
‘阿嬌?’天子猛然想起,侄女在耳室睡覺呢。自己剛才的動作和言語一準是擾到侄女的午睡了——這孩子一直不太喜歡睡中覺的。
起身邁步,天子拂起絲紗簾幕,繞過大屏風,走入書閣的耳室。侍女們見皇帝進來,連忙退到室角跪倒;小主人榻前,只留下吳女官叩拜君王。
精緻的小榻,放在距長窗一丈遠的位置。榻上繡滿彤雲和金烏的緋紅綾暖被上露出兩顆頭碰頭,一個是烏髮雪膚的小嬌嬌,另一個是長耳朵三瓣嘴的胖兔兔。小女孩摟著圓圓胖胖的兔子歪在錦緞軟枕上,櫻口微張,呼吸均勻,小臉兒白裡透紅,嬌憨無限。
瞅瞅那隻枕枕頭蓋被子呼呼大睡的幸福兔,天子扯扯嘴角,譴責地看吳女官一眼。
女官立刻慚愧地低下頭。館陶長公主的規矩是不許胡亥上床的,頂多在女兒床榻邊給胖胡亥備一個兔子窩。館陶翁主在長信宮時循規蹈矩,可到了宣示殿……
‘可,可我又管不了翁主。’正在吳女官如坐針氈的時候,陳嬌忽然動了動。
“唔……”不知是什麼引起小貴女的不舒適感,嬌嬌翁主在枕頭上不安地動啊動;後來,乾脆抱著兔子來了個大翻身。可翻過去後,好像還是不舒服。小貴女哼哼唧唧,翻來覆去的,睡得十分不踏實。
‘怎麼回事?’天子和吳女同時擔心地伸頭探看。
發覺自己無意中搶在天子之前了,吳女急忙膝行著倒退幾步,遠遠躲開。冷汗順著脊背流下來,沾溼了中衣的背部——按禮法,就是皇后也不能超在皇帝前面的。
天子沒搭理小小女官,只專心觀察小侄女:‘一直在挪動位置。阿嬌似乎睡不安穩啊,怎麼回事?’
細究一陣,天子發現了——原來是髮帶。館陶翁主的頭髮是用束髮帶來編結整形的。今天用的這根錦帶上綴有珍珠和珊瑚的綴飾品。這樣凹凸不平的頭飾,站著坐著自然沒什麼,但要是躺下睡覺——就不舒服了。
‘給髮帶磕著了,難怪不舒服。’天子探出手,修長的手指伸進女孩濃密的烏髮摸索著。
阿嬌的頭髮很長,濃濃密密的;在枕頭上鋪陳開,宛如世上最美好的黑色絲綢。天子找了半天,沒找到髮帶的結在哪兒。
“陛下,陛下……”吳女也發現癥結點了,試探著過來,想接收解發帶的工作。
天子不理,自顧自和侄女的一頭秀髮對上了。終於找到了!天子將髮帶的結頭開啟,一隻手托住小侄女的頭,一手飛快地抽出髮帶。交給吳女官。
沒了障礙物,嬌嬌翁主又睡得安安穩穩。
摟著胖胖兔,小貴女呢呢喃喃:“嗯……胡亥。”
‘小傢伙還說夢話呢!怎麼老惦記兔子?’天子挑挑眉,頗有些不是滋味:‘夢中有沒有想舅舅啊?’
阿嬌:“嗯……阿大!”
皇帝笑,但略有不滿——排名落後也。
“胡亥……乖,”小貴女嘟嘟噥噥:“不乖,則獻汝予阿大!”
天子失笑。平常也聽侄女這麼教訓兔子——也不知怎麼回事,那隻人來熟的兔子每回遇上皇帝就一副驚弓之兔的好笑模樣,能躲就躲,能溜就溜。
果然,一聽到‘阿大’二字,胖兔子在被窩中就一個哆嗦,然後醒了。開眼四下一轉,一眼看見龍袍男子,胡亥立刻縮成一團,看樣子很想出逃。
兔子的動作擾到了小貴女,阿嬌動動身子:“阿大……”
“阿嬌,阿大在……”額上親一下,為侄女拉好錦被,天子直起身一巴掌扣在兔頭上——不許亂動!
。
天子走出耳室,轉回書閣,覺得剛才鬱悶的心情輕了好多。
重新在座位上坐下,將羊皮紙放回暗格。皇帝拿過一冊《詩》,默讀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屏風後傳來清脆稚嫩的呼喚:“吳,吳……”
天子向大屏風方向望一眼:‘嗯,阿嬌睡醒了。’
一陣窸窸窣窣聲,是最上等絲織品彼此摩擦的聲音。接著,輕微的舀水聲響起,那是給小貴女漱口潔面用的。再有是極其輕柔悅耳的‘叮叮噹噹’。那是環佩,貴女腰帶上會系各種各樣的玉佩珍飾,是身份地位的象徵。
書案前的天子微微一笑,開始暗暗計數,看小侄女要多久才能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