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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員掀開被子,倪寶姑的肚子袒露了出來。衛生員在那肚子上指指劃劃,彷彿那是作戰用的沙盤。衛生員講解地說:“目前看各方面情況不錯,胎位正常,胎心也正常,只是大嫂的骨盆……”說著,又要向那個木盆樣的肚子伸過手去。
“你找死——!”
三連長雷霆般地吼了出來。他抓住衛生員的後襟,將他拎得兩腳離地。等到他掙脫了,發現自己已經被摜到院子裡了。接下來大家忙不迭地逃往屋外,連賈指導員也唯恐不及。就聽震天一響,那道緊閉的門一下就將天地隔成了兩個。
倪寶姑這時的樣子天下第一。十根指頭虯曲著,眉眼扯得叫人不敢信,喊的更是磣人,活似野地裡的一頭狼,母狼,逮著誰咬誰。三連長為她鼓勁,你喊,把天喊破,你不是早就攢足了勁麼?
為了這一刻,三連長似乎等了足足一百年。事情整個應由自己來主持。他要親眼看著倪寶姑怎樣把孩子生出來。這時辰可金貴,非得分分秒秒塞到嘴巴里嚼,然後血淋淋地嚥進肚子裡去。他要是錯過這一回,這輩子就白來了。
倪寶姑的樣子令人吃驚,咬牙切齒,雙目*。三連長此時的心腸卻是鐵硬一塊,他對倪寶姑說,別羅嗦,你要是個明白人就趁早開始,別指望旁人來插手,衛生員敢再碰你一指頭我就剁了他爪子,輪到我給你做主了。又回頭瞧瞧衛生員留下的那攤傢什,刀啊剪呀的,心裡說到時候我就讓它們全派上用場,這用不著學,我生下來就會幹這事。
倪寶姑的嚎叫毫不減弱,痛得命都不顧了。三連長卻冷笑,這一套我見得多了,我連眉毛都不會動一動的,命對命的肉搏正合我胃口。倪寶姑又是一陣痙攣,捱了鞭子似的。莫非她身處險境,四周全是火力點。論起做女人的風險,今日可算到了家,差一步就要出界。她明明不是原來的那個娘們兒了,五官、手腳還有身子,重新洗了牌。好好的隊伍突然就解散了,重新排列,一會兒縱隊,一會兒橫隊,再一會兒兩列變三列。拆開了的身子一塊塊地發著威。生和死廝磨得誰也容不得誰,誰也離不了誰。
過半夜了,這孩子的生日眼看小了一天。三連長看看手錶,事情拖到這時候,有點對不住兒子——要不是兒子就將小崽子剁了餵狗。三連長又看看手錶。時辰差不多了。倪寶姑兩腿大張,讓三連長想到了凱旋門。遲副指說過,是在法國,軍隊打了勝仗就從那門裡穿過去。真的是,倪寶姑兩腿間就是個凱旋門。他跟倪寶姑說,你腿張得再大一點,為了小崽子的光彩,要不惜血本。倪寶姑似乎把撒尿的勁頭都用上了,那勁頭莫非還有算計,像敲鼓,像耍龍燈。
有了……有了!像個溼淋淋的仙人球……天哪……真是活見鬼了!三連長看到一個皺巴巴的玩意兒從門裡擠了出來,再細瞧,竟是一顆滿臉兇相的小腦袋!這傢伙一冒頭就把這個世道一口叼住了。屋子裡頓時變成了火線,眼前一處處地爆炸。倪寶姑這時顯得運籌帷幄,緊鑼密鼓。肚子一陣陣收縮,像一次次短促出擊。那顆小腦袋,已經不再怒氣衝衝,有點樂天知命了。可他磨蹭個什麼呢?三連長煎熬得受不住,小傢伙像孫猴子那樣蹦出來才好。他漸漸看出些門道,倪寶姑有兩根專找彆扭的骨頭,小傢伙讓它卡住了,就像登山的人卡在巖隙間。
倪寶姑儼然曉得小崽子進退不得的處境,怒目圓睜,吼得地動山搖,抖出幾輩子的威風。屋子裡到處都在簌簌發抖,一切都熟透了,到了火候,等不及了,再拖下去會招來一場血肉橫飛!什麼都不由分說,誰再羅嗦半句誰就是狗孃養的。三連長詛咒道,讓我遭雷,滅頂,碎屍萬段好了,導火索不就是這樣拉的麼。他鉗過手去,亡命地一拽——
天和地分開了;
霞光漫天;
小崽子的哭聲像衝鋒號!
2。矯龍
新年度的春訓又開始了,連長對賈指導員講自己的痔瘡又來勁了,這回訓練要麻煩你指導員了。賈指導員臉上立時放出光來,連說行,行行。生怕連長變了卦。一連多少天賈指導員在連部進進出出,忙得就像過年。下午打完靶子,賈指導員在連部將手槍卸開了擦拭,回頭安裝時卻迷了路,急得出了滿頭大汗。他幾次求援地望一望連長,連長卻裝作沒看見,轉身離開了連部,讓這寶貝慢慢玩積木吧。
小崽子過百日那天,倪寶姑對連長說,看你沒事兒似的,貓兒狗兒也該有個名了。連長瞄瞄天又瞄瞄地:矯龍!矯龍成了他唯一的牽掛。一進這巷子,彷彿是給吞噬掉了,隔著幾道院牆,連長已經聞到那股襁褓的氣味兒了。矯龍剛吃過奶,這會兒睡得好氣派,無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