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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芳凝視著她,心中所感到的害怕,或許比之桃紅更甚十倍。她真不敢聽桃紅親口說出來的事。如果她說:狄雲的確是約她私逃,確是來汙辱她,那怎麼是好?桃紅一時說不出話,戚芳臉色慘白,一顆心似乎停止了跳動。
終於,桃紅說了:“這……這怪不得我,少爺逼著我做的,叫我牢牢抱住了那姓狄的湖南鄉下佬,冤枉他來強姦我,要帶了我逃走。我跟老爺說過的,老爺又不是不信,只吩咐我千萬別說出去,還給了我衣服銀子。可是……可是……我又沒說,老爺卻趕了我出來。”
戚芳又是感激,又是傷心,又是委曲,又是憐惜,心中只是說:“師哥,是我冤枉了你,我原該知道你對我一片真心,這可真苦了你,可真苦了你!”這時她並不憎恨桃紅,反而有些感激她,幸虧是她替自己解開了心中的死結。甚至對於吳坎,都有些感激,是他吐露了真相,是他指點自己到這破祠堂來找桃紅的。
在傷心和淒涼之中,忽然感到了一陣苦澀的甜蜜。雖然嫁了萬圭,但她內心中深深愛著的,始終只是個狄師哥,儘管他臨危變心,儘管他無恥卑鄙,儘管他有千般的不是、萬般的薄倖,但只有他,仍舊是他,才是戚芳嘆息和流淚之時所想念的人。
突然之間,種種苦惱和憎恨,都變成了自悔自傷:“要是我早知道了,便是拚著千刀萬剮,也要到獄中救他出來。他吃了這麼多苦,他……他心中怎樣想?”
桃紅偷看戚芳的臉色,顫聲道:“少奶奶,謝謝你,請你放了我走,我就出了荊州城,永不回來了。”
戚芳嘆了口氣,道:“老爺為什麼趕你走?是怕我知道這件事麼?唉,今日總算問明白了。”說著鬆手放開她衣襟,想要給她些銀子,但匆匆出來,身邊並無銀兩。
桃紅見戚芳放開了自己,生怕更有變卦,急急忙忙地便走了,喃喃地道:“老爺晚上見鬼,要砌牆,怎麼怪得我?又……又不是我瞎說。”戚芳追了上去,問道:“什麼見鬼?砌牆?”桃紅知道說漏了嘴,忙道:“沒什麼,沒什麼。喏,老爺夜裡常常見鬼,半夜三更地起來砌牆。”
戚芳見她說話瘋瘋顛顛,心想她給公公趕出家門,日子過得很苦,腦筋也不太清楚了。公公怎麼會半夜三更起來砌牆?家裡從來沒有見公公砌牆。
桃紅生怕她不信,說道:“是假的砌牆,老爺……老爺,半夜三更的,愛做泥水匠。我說了他幾句,老爺就大發脾氣,打得我死去活來的,又趕了我出來,說道再見到我,便打死我……”她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弓著揹走了。
戚芳瞧著她的後影,心想:“她最多不過大了我十歲,卻變得這副樣子。公公不知為了什麼要趕她出門?什麼見鬼砌牆,想是這女人早是顛顛蠢蠢的。唉,為了這樣一個傻女人,師哥苦了一輩子!”
想到這裡,不禁怔怔地流下淚來,到後來,索性大聲哭了出來。
她靠在一棵梧桐樹上哭了一場,心頭輕鬆了些,慢慢走回家來。她避開後園,從東面的邊門進去,回到樓上。
萬圭一聽到她上樓的腳步聲,便急著問:“芳妹,解藥找到了沒有?”戚芳走進房去,只見萬圭坐起身子,神色甚是焦急,一隻傷手擱在床邊,手背上黑血慢慢滲出來,過了好一會,才“嗒”的一聲,滴在那隻銅盆裡。小女孩伏在爹爹腳邊早睡熟了。
戚芳聽了吳坎和桃紅的話,本來對萬圭惱怒已極,深恨他用卑鄙手段陷害狄雲。這時看到他憔悴而清秀的臉龐,幾年來的恩愛又使她心腸軟了:“究竟,三哥是為了愛我,這才陷害師哥,他使的手段固然陰險毒辣,叫師哥吃足了苦,但終究是為了愛我。”
萬圭又問:“解藥買到了沒有?”戚芳一時難以決定是否要將吳坎的無恥言語告知丈夫,順口道:“找到了那郎中,給了他銀子,請他即刻買藥材配製。”萬圭吁了口氣,心中登時鬆了,微笑道:“芳妹,我這條命啊,到底是你救的。”
戚芳勉強笑了笑,只覺臉盆中的毒血氣味極是刺鼻,於是端過一隻青瓷痰盂來接血,將銅盆端了出去。只走出兩步,毒血的氣息直衝上來,頭腦中一陣暈眩,心道:“這蠍毒這麼厲害!”快步走到外房,將臉盆放在桌邊地下,轉過身來,伸手入懷去取手帕,要掩住了鼻子,再去倒血。
她手一入懷,便碰到了那本唐詩,一怔之下,一顆心又怦怦跳了起來,摸出這本舊書,坐在桌邊,一頁頁地翻過去。她記得清清楚楚,那日翻檢舊衣,從箱子底下的舊衣服中見到了這本書,爹爹西瓜大的字識不上幾擔,不知從哪裡拾了這本書來,她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