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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升家住著,天天總是耽驚害怕。這時候街上紊亂極了,槍聲炮聲不斷的響,站在院裡看見那四外被燒房屋所升起的煙火,濃煙如雲,火光滿天,令人不忍卒視。我們用木槓撐住了大門。天剛亮,便爬上房藏在壟溝裡,傍晚才下來,在屋內地下鋪一領席,夜間就倒在上面睡。
後來洋兵進城了,西太后同皇上都逃出京去,人心惶惶,謠啄四起,有的說:“洋人要坐皇上啊!”有的說:“洋人要從新再扶保一位有福的出來坐皇上啊!”
過了些天,稍見平靜,我因在那裡生活沒有辦法,就想著往南城搬。這時街上全是洋兵佈崗,盤查行人嚴極了。我挺著膽子帶了我母親,還有孫三爺向前疾走,一路上遇到幾次攔問,幸虧全是德國兵,我會說他們的話,佔了許多便宜,不然,便要吃苦了。
到南城,房子很不容易找,就暫住在李鐵柺斜街一家熟識下處的門房裡。這時南城的洋兵很多,最無紀律,整日價在外邊吃酒尋樂,胡作非為。有一天晚上,聽見外面一陣格登登的皮鞋響聲,一直往裡院去了,工夫不大,又走出來,站在我們房前敲門,我怎敢給開呀?他們見不開門,就用腳猛踹,我看這情形不好,不開門是不行,便忙著答了聲,把洋蠟點著,開開門讓他們進來。原來是幾個德國的小軍官,他們的舉動先是很不禮貌;後來見我能說德國話,又向他們問德國的某官某先生,他們不知我有多大來歷,便對我顯出了很恭敬的樣子。坐了一會兒,他們要走,對我說:“回去一定報告元帥,明天派人來接,請在家等候,千萬不要躲開。”
翌晨,果然派了兩個護兵,套著一輛轎車來接我。到了他們兵營裡,見著他們元帥瓦德西———我同瓦以前可並不認識———他問我:“到過德國嗎?”我說:“小時同洪欽差去過。”又問:“洪欽差是你什麼人?”這時候我卻撒了一句謊,說:“是我的姊丈。”他一聽,喜歡極了。我們越談越高興,很覺投緣,當下就留我一同吃飯。吃飯時,我乘便就把我怎樣從上海到的天津,因鬧義和團又逃來北京,途中狼狽情形及到京後生活的困難,對他訴說了一遍。他聽了很表同情,只見他同傍的軍官低聲嘰哩咕嚕的不知說了些什麼,隨著便拿出來兩套夾衣服,都是青緞繡花的;又取出一個小箱子,裡面裝著一千塊錢,都是現洋,對我說:“東西很少,請先拿去用吧。”我正在這窮愁交錯的時候,遇到這樣優待,心裡著實感激,忙著謝了謝,便收下。
一直待到天黑,我要回家了,瓦德西很捨不得叫走,千叮嚀,萬囑咐,希望我能常常來他營裡,又親自把我送出來多遠,我倆才握手而別。從此以後,差不多每天都派人來接我,到他營裡一待就是多半天,很少有間斷的日子。
聯軍肆虐,維護京人
我初次見瓦德西時,他對我說,他們乍到北京,人地生疏,種種軍需,都還沒有辦法,請我幫助辦一辦。我聽了這話,很覺為難,無論如何我總是個女子,糧臺大事,那有經驗?便竭力的推辭,怎奈他一味的不允。過幾天,我到他營裡,他又對我說,請幫助辦辦,叫我實在不好意思再推辭了,才騎著馬———這不似在通州郊外了,也有膽騎了———有幾個小軍官陪著,到街上去找各商戶。這時候,誰還敢出來?只見兩旁的鋪戶住家都緊閉著門,路靜人稀,荒堆破壁,呈出來一種悽慘的景象!在這種情況下,叫我怎麼著去找呢?想了半天,只好挨著戶去敲門罷。結果有幾家出來,我就對他們說:“你們不必害怕,洋人是最講道理不過,公買公賣,不欺不瞞,現在要辦糧臺,由我主持。你們誰願意承辦,就請到琉璃廠羅家大門去找我———這時我已搬在此處———有賽二爺給你們作擔保。”經我這樣一說,第二天果然有些膽大的就來找我,表示願意承辦。我見一有人敢承辦,心裡很是歡喜,立刻就帶著他們到了德國兵營,把一切承辦的手續全商議好,又給了每家一面德國旗子,叫插在門首,為的來回搬運,不受人欺擾。這些承辦人後來差不多都發了財,至少的也賺得幾萬。他們的貨物定價太貴了,一個雞蛋賣五分銀洋,比較平日增高了好幾十倍。
洋兵才進城時,一點紀律也沒有,任著意兒姦淫搶掠,京城婦女因之戕生者,不知道有多少!他們最大的仇敵就是義和團了,只要見著一個情形稍有些可疑的,便指是義和團,也不問究竟是真是假,立刻按倒就殺,這也算是一種因果報應吧,在一個月以前義和團也正在這樣的殺他們呢!我每次出去,只要碰著了這樣事,就急忙跑過去,說:“他不是義和團,我敢擔保,我敢擔保。”這時候洋兵差不多也都認得我,見我一說話,他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