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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即不知道從哪裡尋來了一架破琴,在船頭擺定了,便挑弦起音,斷斷續續的,聽著不成調子。風拂水臨面而來,吹得那些殘音破絮,空空地迴盪。
白少情斜靠在船舷上,手撐著下巴,目光淡淡地投向湖面。
破船一路緩行,終是到水面開闊處,秋風壓蘆葦,聲音瑟瑟地一陣蕭索。還有幾隻未遷的灌鶴,單腿獨獨地立在淺水中,引頸抬喙望天。
我呆呆地出神,忽聽得若即按弦換調,再彈出來已是一片海闊天空,不禁抿嘴一笑。
再轉頭,卻見白少情已回了神,只盯著若即看,眉宇間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只是彷彿一身的厲氣都洗淨了。
我不說話,靜靜地坐著。天色昏暗,將暮點了燈掛起來,卻仍覺得混沌,抬頭望天是烏雲皚皚,隱隱地又是一點清輝,掙扎著要出來。
樂聲越行越急,幾到了錚錚金戈的地步,若即卻突然按停了弦,半路掐了下去。我正聽得興致起來,被他這麼一弄,心裡什麼東西吊的七上八下的。
他笑嘻嘻的站起來:“小若,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還記得許了我一件東西?”
我看他笑得心中沒底,微微地點了點頭。
“好,我要你唱一首歌給我聽。”
我一聽頓時傻在那裡,白少情和將暮的臉刷得白了。
我苦笑:“我唱歌什麼樣子,你能不知道?沒事這麼虐待自己。”
他笑:“你以為我不知道?還不是惱他們了才扯了那首歌來唱,平日裡教我的時候不是好好的。”
咬咬唇:“不要。難得生日也不要些別的,倒是想見我丟人現眼麼?”
他跨過琴走到我面前:“怎麼又這麼說?不管唱得怎麼樣,只要是唱給我的,我就喜歡。”
我還是低著頭,小聲地說:“平生最討厭在人前唱歌。”
他一愣,我更小聲地說:“就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再沒有下次了。”
若即臉上馬上神采飛揚,恨不得一下子撲過來:“好。我要聽你第一次教我的那首。”
“少年遊?”我搖頭,“那東西調太難了,我唱不來的。”
他走回琴邊坐下:“我最喜歡那首,你唱就是了。”
我咕噥一句:“到時可別後悔。”
他挑弦起音,已經褪了笑,一身素衣被月光照得有些蕭蕭,恍惚之間看他淡淡的眉眼,絲絲絮絮地像是結愁。再抬頭,居然已是月上半空,無奈滿天的愁雲,只照得水面一片朦朧。
平整的水面有些荒異,白日的霧氣漸漸起來,旁的蘆葦蕩又是陣陣的風聲。古琴音起,四散滑去。
“翩翩一葉扁舟
載不動許多愁
雙肩扛起的是數不盡的憂
給我一杯酒喝盡人間仇
喝盡千古曾經的承諾
美人如此多嬌
英雄自古風流
紛紛擾擾只為紅顏半點羞
給我一杯酒
烽火幾時休
喝完這杯一切再從頭
江山仍在
人難依舊
滾滾黃沙掩去
多少少年頭
悲歡是非成敗
轉眼成空
濤濤江河洶湧
淘盡男兒的夢
曾經海闊天空
昂首莫回頭
痴笑輕狂
任我瀟灑少年遊”
紅塵多事,英雄風流,這泛泛塵世又有幾人看得清,說得透。總是空白了少年頭,再回首,負盡幾多真情,斷了幾世恩仇。待繁華落盡,風景看透,誰還記得那些年少輕狂,承諾的天長地久。
曲終音未盡,白少情和將暮都低了頭,見不著什麼表情。若即站起來,定定地看我。
我看著他,月下的風情面目一寸寸地讓人心動,渾身也是洗淨硝煙的溫純。他從小那樣的經歷,即使變得冷心冷性,我也不會驚異。幾年的靈珏護法,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其中酸苦也只有自己知道。經了太多的沉浮,退盡了滿心的浮躁,如今剩了如水的心境。面上雖嬌嗔嬉鬧,心中卻總是一片清明。
他走過來,拉起我的手握住。我一愣,抬頭看他漆黑的眸子,裡面是從未有過的認真,突然心裡一緊。
“過了今日,我便成年。你再不能把我當小孩看。若即從此不再沾江湖之事,只陪你山高水遠,笑看紅塵。”
十里荒涼之胭脂淚 正文 紅蓮相倚渾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