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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彈劾牛仙客的人,叫周子諒,長安本地出身。張九齡被拜相的時候,他被對方引薦,李隆基給了這位一個監察御史的官。
周子諒職位不高,但權柄卻不低,就連宰相都可以彈劾!唐代的御史臺官員,本身就是制度設計中,皇權用來制約相權的工具。
當然了,工具只能是工具,不能有自己獨立的想法,要跟“主人”的思維保持一致。
很顯然,周子諒並未清醒意識到,李隆基才是他的主人,而張九齡並不是。
周子諒在這個節骨眼,彈劾他的“頂頭上司”李適之不作為,其實就是變相的暗罵,舉薦牛仙客的官員,甚至是李隆基本人都在瞎jb胡搞。
可以說這波大招,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做賭注,去搏一個“孤臣”“直臣”的人設,以圖天子器重。
要不然,連頂頭上司李適之都得罪,難道事後不會被穿小鞋?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換句話說,這波周子諒已經豁出去了!
這便是長安的官場,這裡有無數的名利,這裡有至高的權力可以給你攝取。
但也伴隨著無盡的風險。
作為被彈劾物件的李適之,一臉驚愕,他完全不明白周子諒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按說自己平日裡好像也沒得罪他啊。
而作為事件核心的牛仙客,則是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種彈劾,不是說你人品不好作奸犯科,也不是說你功勞不夠資歷不夠。
就是能力不足以勝任!
就是這樣的主觀,尖刻,也不講什麼證據。
沒有朋黨支援,沒有參加過科舉,就這麼一路老老實實幹到中樞來的牛仙客無言以對。
說再多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別人汙衊你偷吃了三碗涼粉,難道你就得剖開肚子給那些人看看,來證明自己麼?
“都散了吧,此事明日紫宸殿再議。”
李隆基一甩袖子,轉身就走,竟然沒有直接發作。
其他臣子在宴會廳內面面相覷,最後也都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就連牛仙客都黯然傷神的走了。只剩下周子諒與張九齡二人。
“你啊,伱啊,唉!”
張九齡長嘆一聲,失望的走出宴會廳的大門。
他確實不待見牛仙客上位,覺得對方的能力肯定不能勝任六部尚書的職務,更別提宰相了。
但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提出來呢?
周子諒是張九齡提攜的不假,可是他並沒有安排這個人給李隆基上眼藥啊!
……
回到勤政務本樓的書房裡,李隆基依舊是餘怒未消!
周子諒為什麼敢出來彈劾牛仙客?那還用說麼,當然是張九齡指使的啊。
不然一個監察御史,怎麼敢這樣蹬鼻子上臉?
當然了,監察御史當面打臉皇帝也是有傳統的,貞觀時代的魏徵就是典型。公開場合可以打臉皇帝,私人場合也可以打臉皇帝,後面有很多人以此為榜樣。
打臉皇帝,是不畏強權的象徵,歷來都被“輿論”所讚頌。周子諒的舉動,看似離譜,實則有其內在邏輯,並不是胡攪蠻纏亂出招。
“力士,你覺得,牛仙客可以擔任工部尚書這個官職麼?”
冷靜下來以後,李隆基忍不住詢問道。
無論是張九齡之前的頂撞之語也好,周子諒的大膽進諫也罷,核心都是牛仙客這個人到底能不能在中樞任職!
“牛仙客不過一小吏爾,如何能當朝堂的相公?”
高力士忍不住嘆息道。
嗯?
李隆基一愣,他萬萬沒想到高力士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怎麼你也跟張相公一個想法麼?”
李隆基好奇問道。
高力士的忠誠是沒問題的,李隆基想知道的是,他內心究竟是怎麼想的。
“牛仙客不足以勝任相公,那是因為他在朝中沒有朋黨,沒有奧援,制定的新政肯定沒法一呼百應。
但朝廷何必要有兩個主見分明的宰相呢?那樣整日惡鬥,又要鬥到什麼時候?
一主一輔,相得益彰,豈不美哉?”
高力士談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李隆基忍不住點頭,張九齡被罷相後,確實需要一個弱勢的次相來幫助李林甫推行政令。這樣一來,朝廷就可以順利運轉,不會出現左相右相惡鬥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