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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生做不來多少風流事,飲酒算是其中之一。飲酒這樁事,得重天時、地利、人和。今夜長河月圓,是謂天時。東海桃林十里,是謂地利。小茅棚頂上除了我一個,還棲息了數只烏鴉,勉強也算人和了。我就著壺嘴狠抿幾口。嘖嘖砸了遍舌之後,有些覺得,這東嶺玉壺裡的桃花醉比之前我喝的,味道略有些不同。但又想許是太久沒喝折顏釀的酒,將味道記模糊了,也就隨它去。一口復一口,雖沒有下酒的小菜,但就著冷月碧湖,倒也是一樣的。
不多時,便飲了半壺。風一吹,酒意散開來,就有些迷迷噔噔。
眼前瑩黑的夜仿似籠了層粉色的幕帳,身體裡也像燃了一把火,燒得血滋滋作響。我甩甩頭,抖著手將衣襟扯開。那熬得骨頭都要蒸出汗來的高熱卻如附骨之蛆。神智迷濛著抓不了一絲清明,只是隱約覺著這可不像是單純醉酒的形跡。那熱逼得我退無可退,全不知要捏個什麼訣才能將它壓下去,或者什麼訣都不能將它壓下去。
我搖搖晃晃站起來想要縱身下去到碧瑤池裡涼快涼快,卻一個趔趄踩空,直直從屋頂上摔了下去。
可奇的是身體卻並無觸地的鈍痛之感,只覺得轉瞬間被一個涼涼的物什圍著圈著,倒降下來不少火氣。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模糊地辨出眼前這物什是個人影,著一身玄色的長衫,不是折顏。
天旋地轉,白色的月光鋪陳十里夭夭桃林,枝頭花灼灼葉蓁蓁,兩步開外的碧瑤池也浮起層層水汽,忽地便化作一片熊熊天火。
我趕緊閉上眼,身體已是燙熱得疼痛。只循著那一絲涼意拼命朝面前的人影上靠,仰起的臉頰觸到他下巴脖頸處一片裸露的肌膚,好比一塊冰涼的玉石。手指已經有些不聽使喚,我顫抖著去解他腰間的繫帶,他便開始推我。我趕緊貼上去安撫:“莫怕,莫怕,我只是涼涼手。”他卻推拒得更加厲害。
這十幾萬年來,我不曾用迷魂術引過什麼人,今夜卻是無法。昏昏沉沉地集中念力睜開眼睛看他時,我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知道久未用這門術法,如今倒還中不中用。他顯得有些疑惑,一雙眸子陰沉難定,卻慢慢將我摟住了。
錦雞打鳴三遍,我慢悠悠醒轉,隱約覺得昨夜似乎做了個十分有趣的夢。夢裡我一副風流形狀,恣意輕薄一位良家少年郎。待要仔細回憶那少年郎的模樣,卻只記得一襲玄色長衫和十里夭夭桃林。
折顏的桃花林與東海本就隔得不遠。我並不著急。去後山的酒窖裡另搬了三罈子陳釀,並著那一壺半的桃花醉一同裝進袖子裡,才和折顏道別離開。
他哼哼唧唧,囑託我回去之後記著讓四哥過來幫他翻山前的那兩畝薄地。
今日確是大吉,我抬手在眉骨處搭了個棚。東海半空裡仙氣繚繞,祥雲朵朵,看來各路神仙都已經到齊。
我從袖子裡取出來條四指寬的白綾,實打實將眼睛蒙好,準備下水。
第二章(2)
東海什麼都好,就是水晶宮過於明亮。而我這眼睛,自三百年前,便不能見太亮堂的東西。
阿孃說,這是孃胎裡帶出來的病。
說是阿孃懷我的時候,正逢上天君降大洪水懲戒四海八荒九州萬民。那時阿孃因害喜,專愛吃合虛山上的一味合虛果,幾乎將它當做主食。這洪水一發,東海大荒的合虛山也被連累得寸草不生。阿孃斷了這合虛果,其他東西吃著都是食不甘味,身體明顯就弱了很多。生下我來,也是皺巴巴一隻小狐狸,順便帶了這莫名奇妙的眼疾。這眼疾在我身體裡藏了十幾萬年,原本與我相安無事,三百年前卻尋著一個傷寒的契機,全面爆發。不過好在阿爹借黃泉下的玄光為我造了條遮光的白綾,去特別晃眼的地方就將它帶上,倒也無甚大礙。
我伸手就近在淺灘裡探探,東海水撥涼撥涼,我打了個寒顫,趕緊用上仙氣護體。身後卻突然有人“姐姐,姐姐”地喚我。
我尋思著阿爹阿孃統共只生了我們兄妹五個,下面再沒什麼其他小狐狸。待轉過身來,面前已經站了一堆妙齡少女,個個錦衣華服,大約是來赴宴的哪路神仙的家眷。
打頭的紫衣小姑娘神情間頗有些氣惱:“我家公主喚你,你怎的不應?”
我發了一會愣,見她七個裡數最中間那白衣少女頭上金釵分量最足、腳下繡花鞋上的珍珠個頭最大,便向她頷了頷首:“姑娘喚我何事?”
白衣少女白玉似的臉頰一紅:“綠袖見姐姐周身仙氣繚繞,以為姐姐也是來東海赴宴的仙人,正想煩姐姐為綠袖引引路,不曾想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