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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視覺效果,一定很像克利早年未走抽象路線時的田園畫,鬱郁蒼蒼的小樹林裡,露出三兩的暖紅屋頂,上面矗立著可愛的小煙囪,矮矮的屋簷下,安居樂業的一家人。那是我喜歡的、童話質地的篤定和安心。
綠色是休憩和療傷色,好像長句子的逗號、中轉站的座椅、雷雨中的電話亭、第一抹春日的暖陽。茜茜公主的爸爸,讓她在不開心的時候,就去森林裡走走,這裡面大概也有綠色的鎮定作用。
綠色之美很深邃——伍爾芙喜歡用一些驚險著落的句子,去形容女人的美,有一個是“臉色像百合花一樣蒼白,眼睛像雪松那樣幽暗”,伍爾芙到底是一個優秀畫家的妹妹,兼一群藝術家的精神領袖,這個搭色還是很精準的。古井般幽深的綠眼睛,配百合花瓣樣細白的膚色,真是踩準韻腳了,此種配置,最好的代言人,就是《飄》裡的費雯麗。看過電影的人都應該記得,黑媽媽為了保護郝思嘉的白面板,總是寸步不離地在她身後撐著小陽傘。至於綠眼睛,米切爾第一眼看見費雯麗就說“天啊,她的綠眼睛在跳舞!”十六歲時顛倒眾生的舞會上,她穿的是綠裙子,白瑞德做投機生意,給愛美成性的她,送來的也是一頂綠帽子。後來她落魄農莊,又裁剪了綠窗簾做新裙子,去找白同學借錢。而這一切的綠,都是為了給費雯麗的綠眼睛押韻。
如果是東方人,用綠就得小心一點,因為我們面板微黃,色彩亮度和相容度都不夠,張小嫻很偏愛綠色,我仔細地研究了她的照片,塗的是那種淡淡的水綠眼影,粉底是象牙白,腮紅是若有若無的一點桃子紅,整體感覺還蠻清新幹淨的。
對於肉體而言,綠色多少有點超現實,是眼睛這種細處也罷了,如是大面積就很可怕。少時看《綠山牆的安妮》,安妮小時候非常臭美,視自己的紅頭髮為外型敗筆,終於有一次,在養母出遊的時候,她用零花錢買了一瓶廉價染色劑,把頭髮給染了,等養母回家的時候,看見的居然是一個綠髮少女!大家狂笑不止,安妮深感羞恥,從此治癒了她膚淺的虛榮心。這個故事和書裡的其他章節一樣,讓人掩嘴偷笑的輕喜劇風格,有點成長的、蚊子輕叮的細微煩惱,但絕不至於走到悲劇那麼遠。
卡薩特的畫常常讓我覺得板滯,不過我很喜歡她筆下的綠,那種綠接近中國古詩裡的“碧”,是一種潤澤、柔軟、飽和、清淺的藍綠色,這種顏色好像溶解了很多水分——卡薩特一生都很親水,她寓居法國,唯一不習慣的就是法國當時的洗浴習慣不及美國人勤快,她還特地讓工人加裝了一間浴室,她也喜歡畫水景。
高純度的藍綠,則是一種危險的中間色,有個德國色彩專家說,喜歡這種顏色的人,很多是孤僻的天才,我想到一個例項,張愛玲同學《傳奇》的首印封面,就是藍綠色。她還喜歡穿這種顏色的華服,我的媽呀,除了長期受忽視,度過荒蕪青春期後,急於抓人眼球的古怪少女,誰敢把這種廣告色往身上披掛。
我還記得很多綠色的書。他們多數是一些草木書,或清涼之作。比如《日本古典俳句選》、《如夢記》、汪曾祺的《人間草木》、潘富俊的《楚辭植物圖鑑》、黑塞的《堤契諾之歌》就是淺淺的水綠封面,像無風的一池春水,這本書也非常寧靜淡泊,一個反戰的德國人,遠離喧譁躁熱的名利紛爭,杜絕交際,隱居山林寫下的文字,記下紫色的暮靄、金綠的桑樹、日落時蝶翅般斑斕的山谷、沽藍色的澄淨湖泊、旭日初暖的森林裡小小的散步。最激怒我的綠色封面,是顧村言那本《人間有味》,刺目的,簡直有點野蠻的黃綠,記號筆那種熒光色,和顧那本安靜樸素的植物心性的書,太沖突了。前一陣子讀的托馬斯·沃爾夫傳記,封面是一種調和綠,像軟玉,那種綠本身很隨和、安靜,讓人舒緩,但沃爾夫本人,是個體內有很多青春際物質湧動,像盆沒兌好的洗澡水那樣,忽冷忽熱,生命力很旺盛的人,我覺得他是紅色的。
有綠色的地方,就有紅。綠肥紅瘦,紅男綠女,那都是老搭檔了。《挪威的森林》裡,渡邊喜歡的女孩叫綠子,她有個姐姐叫桃子。《一簾幽夢》裡,紫菱的姐姐叫綠萍。紅這個字,入名字,不小心就俗豔了,綠字用的好,倒有種夏日早晨的清新。一個過於詩意的字,很容易就飄了,最好用具象,植物氣質的壓一下,比如“綠珠”、“綠野”、“綠萍”。一虛一實,比較穩妥。
畫眉
夜讀《老學庵筆記》,摘抄一段如下:
“東坡《牡丹詩》雲:‘一朵妖紅翠欲流。’初不曉‘翠欲流’為何物語。及遊成都,過木行街,有大署市肆曰‘郭家鮮翠紅紫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