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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原鎮不大,加起來也不過七百來人,房舍多為土房子,整體看起來呈土黃色,放眼望去,只有在鎮子中心的一個大院門口,看到一點點色彩。
大院是個正在翻修的宅子,位置就在老鏢局的廢墟附近,從鎮子上免費僱傭的的工匠,正在宅子周邊刷著圍牆,宅子入口插著一個旗杆,上面掛著快黃布繡著匹五顏六色的花馬。
這麼個破宅子,論氣派甚至比不上雲州小門派的一個堂口,但敢在固定的地點安營紮寨,對梁洲江湖人來說已經算很強的勢力了,畢竟只宅子弄得再漂亮,要守不住,也是給他人做嫁衣,一般沒有居無定所的馬匪會想著裝點門面。
隨著宅子即將完工,在梁州戈壁灘上飄了半輩子的馬如龍,心頭也多了幾分愜意,每天都會待在宅子裡監工看著工況進度。
作為手下百餘刀手的馬幫老大,對一棟小宅子如此上心,在外地江湖人看來很滑稽,但外地江湖人根本不懂,一棟宅子對馬匪來說意味著什麼。
梁洲是純粹的蠻荒之地,大魏鐵律在數千裡戈壁灘上失去了任何約束力,想在這裡活下去,要麼當溫順綿羊,靠羊毛和羊肉換取肉食者腳下的棲息之地。
而不想當羊的人,就只能化身為肉食者,用尖牙利嘴來謀取自己的立足之地。這些人中少數成為了幫派、鏢局的老大,而大部分都成了四處遊蕩的馬匪。
馬匪不是江湖遊俠,朝廷殺、幫派殺、連同行也殺,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從跨馬提刀那天起,就註定了沒法再停下,要麼在流竄的路上,要麼就成為某地路標,或者人頭被拿去換朝廷賞的幾兩銀子。
馬如龍出身時就在馬匪窩裡,在梁州混跡了三十多年,從未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半個月,搶過無數金銀,殺過不少人,也在郡城享受過人上人才有的奢華待遇,但至今都不知道,早上在自己家裡起床,該是個什麼樣的滋味。
眼見宅子即將竣工,馬如龍甚至提前搬來了傢俱,在客廳裡擺了套從郡城弄來的茶具,泡起了雲州運過來的功夫茶。
雖然慢慢吞吞折騰半天,喝起來不夠一小口,也遠不如烈酒有滋味,但這份從郡城老爺身上才能看到的悠閒安逸,是其他馬匪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為此馬如龍樂在其中,甚至琢磨要不要在鎮上整個窯姐兒過來,他在桌子上喝茶,窯姐兒在桌子下面吃別的,據說城裡的大老爺都這麼玩……
但可惜的是,馬匪終究是馬匪,不該忘記停下來就是死的血淚經驗。
中午時分,面向粗獷的馬如龍,穿著開胸汗衫,正在茶案後面喝著茶,幫里老二忽然跑進來,開口道:
“幫主,外面來了一個商隊,二十來號人,好像還有女眷。裡面的鏢頭直接進來了,看起來是個狠角色,我們不太敢攔。”
馬如龍吹著滾燙茶水,隨意道:
“再狠角色,能狠得過蔣札虎?現如今洪山幫都得給老子三分薄面,你這慫蛋怕什麼?直接去說,想在鎮上買糧食草料,先上貢錢,一個人頭一兩銀子……”
“馬幫主。”
馬如龍話音未落,堂屋外就傳來一道清朗嗓音。
在院子裡斜著的馬幫打手,齊齊爬起來,拿起了身側刀兵,而在滿頭幹活的工匠,則停下了動作。
馬如龍眉頭一皺,抬眼往外看去,卻見大院外進來了五人。
為首的是個鏢師打扮的年輕人,頭上帶著斗笠,手裡提著把刀,肩膀上還站著只大白鳥,扮相說起來有一點眼熟。
年輕鏢師左側,是個身著錦衣白袍的公子,個子很高,但胸肌過於發達,一看就是女扮男裝,估計是郡城裡出來遊玩的富家小姐。
而背後三個,有個年過甲子的長髮老太太,看起來是老僕人。
另外兩個,古銅色面板的大高個,看起來憨憨的,應該是馬伕。
旁邊秀才打扮的文人,像是師爺……
馬如龍走南闖北多年,不是沒見過世面,瞧見這陣仗,就知道是某個郡城來的貴人。
梁洲亂歸亂,但不是每個地方都是荒原戈壁,處於中部的各大郡城,比如是梁王所在的定西城,也挺繁華,沒有馬匪敢往那邊跑,而裡面的大老爺也不是能隨便搶的。
馬如龍見此,放下茶碗站起身來,行了個江湖禮:
“這位小兄弟認識馬某?”
夜驚堂早忘記了,但剛才楊朝提醒過,所以還是回想起了些;他大步走向茶案前,詢問道:
“紅河縣的紅河鏢局,馬幫主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