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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人真見過。到如今這時候,這些軍官們應該都已經得到了訊息,譬如說此番路上會遭遇妖魔云云。軍中傳下來的命令,與尋常百姓家的謠傳可就不同了。這意味著,那東西是真的有、且極有可能碰上,才這樣說。
“都說邪不勝正……”火長許謀喃喃自語,語氣略微發顫,似是感到了畏懼,“怎麼如今卻說那些妖魔翻了天呢。怎麼還一窩蜂地上路殺人了呢。不是說行伍陽氣重麼……那些仙人怎麼也不管呢?”
丁敏的臉色也並不好看。可作為這支小小隊伍的主官,他當然不能在這時候洩氣。便搖搖頭:“那些仙人們,唉,高高在天上,哪裡看得到我們的這點小事呢?厲大將軍的世子在我們看來是大人物,在仙人們眼裡,連個屁都不是!”
“也許妖魔再猖獗些日子……仙人就要管了吧。”丁敏黑著臉撥了撥火,“咱們得撐到那時候,得帶著弟兄們平平安安地走出去。”
五位火長似乎對他這解釋深以為然,齊齊點頭。看著竟是略微鬆了口氣。
但李雲心只笑了笑。這些軍漢啊。
在他們心裡道統與劍宗的修士是仙人,是無所不能的,是正義公理的化身。可實際上呢?他們的那些仙人可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揮揮手就能將妖魔抹去——他們將妖魔看作勢均力敵的對手了。
且仙人……也不是他們想象的那種仙人吧。
他這廂聽五位基層軍官談話,那邊也能聽得到普通計程車卒談話。而那些士卒,似乎是並不清楚“確有妖魔”這種事的。可怕的內情只通報到火長這一層級,而基層的軍官們似乎也不樂意提前對士兵們闡明實情,只說可能遇到兇猛可怕的野獸云云。
野獸……還是在常理當中的事物。倘若直說是真有妖魔,恐怕走到一半就要有逃兵了吧。
此時夜已漸漸深了。這些軍官與士卒們原本是生起火來,燒水烤餅吃的。而今吃飽喝足,便打算歇息。
然而這時候卻有幾個軍卒在火堆底下扒拉了一陣子,扒拉出一個泥團團來。泥土被火燒得發黑,表面都成了硬殼。那軍卒抽出腰間的短刀,用刀背在上面狠敲了幾下,那硬殼便裂開。
頓時一陣肉香四溢,叫不少人的眼睛都直了。
李雲心先前分心聽他們閒聊,得知是在此處紮營的時候,無意中逮著一隻兔子。這時節兔子正貼秋膘,又肥又美。可在野地裡行軍卻是有一條規矩——小隊時夜晚不能吃血食。本意該是說,怕血腥氣引來野獸。但在這時候,大概是更怕引來妖魔。
因而這些軍卒就偷偷用泥裹了、放下火底下燒,到此時才取出來。
丁敏與許謀這幾個軍官見這情景先走過來斥責了幾句。但到底他們同軍卒的關係也好,說了也就不了了之。一個老兵不嫌燙手、撕扯後腿要給長官吃。可是用這種法子烹製的兔子,既沒有剝皮也沒有去內臟,哪裡能好吃呢?
軍官自是不吃,軍卒卻不嫌棄,一哄而上了。轉眼之間這兔子就只剩下一小半,餘一些內臟。
六個軍官瞧他們這樣子,臉上也稍微好看了些。大概是如此熱鬧歡樂的情景將他們心中的陰霾略微沖淡——又看到人氣了。
便是在這時候……林中忽然就起了一陣陰風。
這陰風,神經最大條的人都會覺得詭異。風是貼著草尖兒掠過來的,雖不大,卻吹得幾堆篝火簌簌作響、忽明忽暗,看著就像是即將熄滅了一般。雖是秋夜涼,但這風更涼——徑直吹透了盔甲及薄薄的棉衣,直冷進骨髓中去了。
因而原本略微喧鬧的營地,忽然詭異地寂靜下來。軍卒們嘴裡含著未下嚥的食物面面相覷,那六位軍官的臉色更差,登時握緊了腰刀的手柄,低喝著叫他們精神起來。
三息的功夫之後,這陰風卻散了。林中重歸平靜,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然而不遠處林中的黑暗裡,慢慢走出一個老頭子來。這老頭子,面上的臉皮皺得快要看不清眉眼,盡是縱橫的溝壑。稀稀疏疏的白髮在頭頂鬆鬆地挽起,鬍鬚也掉得不剩幾根了。
卻穿了一身紅袍,拄一根木拐。背了一隻手羅鍋著腰,慢慢地往這營地走,看著像是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了。
軍卒們瞧見是個老頭子,有些心寬的便不在意了,不去理他。另一些信鬼神的則瞪圓了眼睛、怔怔地瞧他——荒郊野地忽然跑來一個老頭兒,總是叫人覺得詭異。
唯有那六個知曉內情的軍官,如臨大敵了。
卻見那丁敏一把按住腰間的短刀,跨步出去,朝老者低喝:“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