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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才猛地轉頭看李雲心,好像第一次認清了他:“竟有……你這種人!?”

他自然曉得,人並不是自以為的主角。但即便是最客觀的人,他的思想與念頭,也是侷限在自己的肉身當中的。也因此,總要受到這肉身的影響。對自己,總是無法像對別人一般“客觀”。

你站在某地,對面是一排奇形怪狀的人物。雖然他們形態各異,然而你曉得“你”與“他們”之間,有一個最最本質的區別。這區別,遠大於他們之間的任何差異——他們,都不是“你”。

可如今聽這李雲心說話,再想一想他從前做事,蘇生卻約略地瞭解到,他對於“自己”、“世界”,是怎麼樣的一個態度了。

李雲心這人……似乎從來就沒有將“自己”看得太重。

或者說他容身的這“皮囊”在他眼中,與“其他人”幾乎沒什麼分別。所不同之處,便是自己這皮囊更好驅使、更方便驅使罷了。也因此……才像他此前對金光子所說的、剛才對自己所說的——

他行事做局的時候,對“自己”客觀到了殘忍的地步。

他幾乎不大會考慮“這樣做自己是否安全”,更優先考慮的是,“這樣做計劃是否更容易成功”——這兩者,可是有著本質區別的。

也因此……他似乎可以在今夜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就彷彿死掉的不是他,而是那些眾多修士、甚至眾多凡人當中的一個一般!

蘇生從前是聖人。他轉世重修七情六慾,對於自己所化的劫身也並無太多的認同、歸屬感。因而在洞庭時“蘇翁”可以直言不諱地談及自己的大限之期,毫無留戀。可即便以他這樣的聖人修為……自覺也無法做到李雲心這般冰冷客觀。這李雲心……從前究竟是什麼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蘇生驚詫地思索了好一會兒,終於喃喃地說出這兩句話來,“從前……我曾與畫聖探討過一次太上忘情。她說了這兩句話。我當時不明白。在今日之前也未參透。到如今聽了你這話……”

“李雲心,我才曉得了這話的含義!你是……將自己比做了天地麼?”

“真正的太上忘情……難道是層意思?”

李雲心倒是略有些吃驚。誰能想得到自己有感而發的幾句話,倒叫這位聖人都這麼感嘆起來了呢。或許是……這傢伙重修*,總比尋常人更敏感些吧。

但他可不想由著這蘇生繼續想下去——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但凡開始考慮什麼自身存在、價值之類的哲學問題,人就總容易鑽牛角尖兒、把自己搞得不快樂。他辛辛苦苦又從潛意識裡拉出了第三個“蘇生”問出了仙人骨的法咒來,可不想叫他一會兒又困頓,令自己不得不搞出第四個蘇生。

這種事……做得多了,總是越來越困難的。

因而拍了拍手,打斷他的思緒:“總歸等著無聊,我倒有個事情想要問你——”

說了這句話,蘇生仍心不在焉。李雲心便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蘇生如今是拇指大的小人兒,李雲心這響指聲在他聽來,何止一個驚雷?當下跌了一跤,滑到大袖的褶皺中去了,惱怒地叫起來:“我參詳到關鍵處!”

“你參詳的時間多得很。我死之前,一定把你送走。但我要問你另一個問題,比較重要。”他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想了想,隨意地說:“你從前是聖人,對道法懂得比我多。那麼——譬如修行神魂化真身這種神通的事情……倘若我化出一個真身去、本尊卻死掉了,那麼我這真身,是也會一同死掉,還是會獨自活著?”

蘇生一愣:“……就為這種事?難道你從前的師長沒有教過你麼?”

李雲心撇了撇嘴:“我眼下沒什麼師長。自學很久了。”

蘇生張了張嘴。似乎很想再驚歎或者感慨一番。然而到底是搖了搖頭:“也罷。好吧——神魂化真身這種事……這樣說吧——”

“——這種叫法,其實是不對的。”

“神魂這東西,就只有一份,拆分不得。譬如人死後,神魂受損了,就成了痴呆的鬼魂,可見一斑。”

“所以說‘神魂化真身’,其實不是真地將神魂分出去。而只是一個投射罷了。你該修習過《玄庭真解》——”

李雲心搖了搖頭:“沒有。”

蘇生愣了愣,又道:“好吧。那麼一定修過《金丹同契》——”

李雲心又搖頭:“也沒有。”

蘇生皺起了眉:“這兩樣都沒有修過?那麼《大成書》、《莊妙法》、《紫薇上人經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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