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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細柳在夜色中從鳥兒背上輕輕躍下,落在穹格殿前的廣場上。

整片廣場以漢白玉石鋪就——但並非一片一片拼接起來。“整片”的意思是,這一片寬廣的廣場,就只是一片漢白玉石罷了。

浮空山峰上雄偉壯麗的宮殿群,此刻燈火通明。浮空山外禁絕神通的空間到這裡被闢退,於是符籙所發出的光亮晝夜不息——儘管這裡只常年居住兩人罷了。

她熟門熟路地抬腳走,花半炷香的功夫穿越廣場、來到穹格殿門前,伸手將門推開了——

結果瞧見蘇玉宋與卓幕遮正在殿中更衣。

這寬廣宮殿的地面是光滑的黑玉石。穹頂上則有成百上千的符籙光源。那些光倒映在黑色的地面上,看起來就像是有人將綴滿星斗的夜空剪裁下來、鋪在地上了。

宮殿深處有一排櫃子——櫃子佔據一整面牆,直抵到穹頂上。無數小門排列其上,看著……是足有上千個一人多高的木格的。

蘇玉宋與卓幕遮便在櫃前的一張軟榻上更衣。卓幕遮已穿好了。她今夜換上一個青春女子的模樣。面貌並不十分美麗,然而眉目清秀。看著很有鄰家小妹的感覺。

蘇玉宋只穿了一半——純由肌肉與血管構成的身子紅彤彤,看著瘮人。完全就是被剝了皮的模樣——很像從前在李雲心的龍宮中,那重塑“六慾劫身”時的凌空子的樣子【注1】。

他一半已經穿進了人皮裡,但沒繼續套進去。似乎是與卓幕遮說到什麼關鍵處,因此停下來了。

辛細柳輕輕地“啊”了一聲,忙打算退出去。

蘇玉宋轉眼瞧見他,朝她擺擺手示意不礙事。於是她轉身關了門,踩著滿地的星辰走到他們近前。

走近了才聽到在說什麼——其實也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事。無非是黑塔那邊和黑塔外圍那些聯軍的動向罷了。

此前大戰一場,又有許多無辜凡人軍士被殘忍殺戮,這事情已經漸漸傳開。聯軍軍心浮動,各國帝王也小心翼翼地表達了些不滿的意思。

然而這些凡人的心思暫時並不值得在意——疥癬之疾罷了。

說過了這一節蘇玉宋便將另外半個身子套進去。人皮的腦袋原本癟癟塌塌的。此刻被撐起來,面目才漸漸飽滿。

卓幕遮走到他身後幫他理了頭髮,又瞧瞧他的眼角,輕嘆一口氣:“又添了兩道紋。你這一身,倒是我最喜歡的。”

蘇玉宋今晚也換上個青春少年的模樣,唇紅齒白。可惜眼角也的確有皺紋。

他穿好了,抬手撫了撫,苦笑:“兩道紋罷了。凡人活著還要生皺紋。這一身我閒時穿了覺得身上鬆快,你就不要再給我換來換去。”

卓幕遮便又嘆氣:“唉。哪裡那麼好換的。今年山上的那些年輕人我都瞧了——沒一個像你當年的模樣。這一身最像,我也不捨得換。”

說這話的功夫,已替蘇玉宋將頭髮梳理好了。才轉眼看辛細柳:“小師妹那邊如何了?”

辛細柳本是微笑著聽她們兩個閒閒地聊——旁人可不像她,能時常瞧見這種閒適溫馨的場景。到這時候被問起了才收斂心神:“劉公贊什麼都不知道。”

“哦。”卓幕遮便應了一聲。又從旁邊的衣架上取了衣袍,服侍著蘇玉宋穿上——就如夫妻一般。

蘇玉宋便一邊系中衣的帶子一邊抬眼看她:“那麼通明玉簡呢?”

辛細柳立即伸手在袖中一摸,將玉簡取出來:“他交給我了。”

卓幕遮與蘇玉宋都微微一愣,對視一眼。然後卓幕遮伸手接了,繼而才笑:“你這小丫頭,到底是有手段。”

得了這讚許,辛細柳的眉眼就飛揚起來——不像是“小師妹”與“大師兄”、“大師姐”說話,倒像是與極疼愛自己的爹孃說話:“他來的時候交給我的——我猜他是想要用這東西來試一試,我到底是不是那個三面間諜。倘若是,我是一定不會將這通明玉簡交給木南居那些人的嘛!”

聽了她這話,卓幕遮一愣。隨後就將玉簡再拋還給她:“既然是試你的,這時候拿出來做什麼。你且收著——他問起了,你就說時機暫時未到、不便交給那清水道人。”

辛細柳便撅起嘴:“我當然知道這個了。但是不想拿著了。師兄師姐不是也想要這東西麼?既然已經到手,我也不怕那李雲心識破我了。師兄師姐……”

她說了這話,上前一步,左手拉住蘇玉宋的手臂、右手拉住卓幕遮的手臂,小孩子撒嬌一般討好地搖:“師兄師姐……我們就快些把李雲心殺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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