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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道一般是在午間下山擔水。
原本山神廟的後身有一眼泉,可惜前幾年漸漸枯竭了。時葵子便每隔幾天從山下擔兩桶水上山用。
但劉老道來了這幾日,用水的時候便多了。於是現在他每日都去山下擔水。
他幾乎已經變了一個樣子——原本是鬆散的髮髻、長鬚。但來了時葵子這裡這將近十日,鬍子便剪去了。自然不是剃光,而是剪成了短鬚。再加上這幾****幾乎什麼都不做、只一心修習那李雲心傳他的水雲勁,整個人看起來便稍稍年輕了些。
於是眼下的劉老道——大概不是很熟悉的人,是認不出的。
三天前時葵子去了渭城回來,告訴他趙知府和三位府尹已離了渭城,眼下是一位鄰府的主官代管。那位官員並不想在渭城多生事,很多案子馬馬虎虎地便揭過——竟然沒人追究那邢捕頭的死因了。
這個訊息,令消沉的劉老道稍好了些。
但仍不太喜歡說話。
他提著兩隻沉重的木桶沿著山路往下走,但並不覺得疲憊。只是想起從前在渭城那一個多月的事情,覺得像夢一場——那修士、妖魔……在那一個月間走馬燈般地來去。而今再看這山景、樹枝、小路、陽光、草葉間的蛛網、剛剛洗過還有皂莢氣的衣服……
就更覺得像是一場千年夢了。
覺得自己終是個凡人,不小心捲入了那麼多神仙人物的爭鬥裡。但那並不是屬於他的世界——心哥兒那般驚才絕豔的人物都折殺了,那世界也就離他遠去了吧。
夢一醒,往後又是幾年、十幾年平淡普通的日子。
喝些粗茶水、磕掉鞋底幹了的黃土、望望天——
這一輩子便過去了。
劉老道忍不住嘆了口氣。雖然知道這樣子才是他這樣的普通人該過的日子,但心裡卻總覺得很空。
畢竟……他見過那個世界了啊。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山腳下那石碑旁,習慣性地往路口看看。發現遠處的驛亭裡似乎睡著一對趕路的夫妻。看起來並無異常。於是往西邊走過去——西邊有一條小河,水清且淺。喝著有絲絲甜意,煮茶最清香。
走幾步。卻忽然聽見隱約的歌聲,似是有孩童的歌唱。
劉老道修那水雲勁。耳目本已比尋常人清明瞭。而那唱歌的孩童似乎又距他不遠,於是聽得更分明。
那稚童只反覆地唱四句歌——
“三生石上舊精魂,
賞月吟風不要論。
慚愧故人遠相訪,
此身雖異性長存。”
這四句聽罷了,便如同一柄巨錘,一下子敲在他心口。
劉老道呆立了一會兒,手中的木桶咣噹一聲落在地上。而後他大步轉過前面的一叢樹木,終於看到前面的景象。
那小河邊。有一孩童坐在大青石上、竹陰中,手裡揮著一根青竹枝在歌唱。
劉老道便目不轉睛地瞧著他、慢慢走到他面前。
這孩子見他來了便收聲,拋下手中的竹枝。在青石上站起來、笑嘻嘻地劉老道作了個揖,道:“故人怎麼來得這樣晚?”
劉老道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顫聲道:“你……你……你是……”
孩童又道:“前一世承蒙故人關照,銘感五內。因為擔憂你的安危,所以特意同閻君求了情,投在這將死的孩童身上來看你。”
“我前世做禍事太多,死後要在陰間受百般苦。因而,想要拜託故人一事。”
劉老道聽到此處已是老淚縱橫。很想上前去摸一摸、抱一抱。但又終覺得不妥。只得連連點頭:“心哥兒……你說,你說!”
孩童又道:“我害死的那渭水龍王乃是神龍第九子螭吻,是犯了天條。因此龍王的怨氣不散。我便要受苦。如果故人可以在這陽間使人朝拜那龍王,他在九泉之下受了香火,便不會再怪罪我。”
“我算到故人日後還要有機緣——若是因那機緣能集聚些人氣,聚攏些信徒,我便可快些解脫。若故人有一日要立教收徒,既是拜那螭吻神龍,便叫神龍教吧。”
劉老道哽咽不能自已,連聲道:“好、好、好!”
這孩童說完,又站在青石上向劉老道拜了一拜。便陡然昏了過去。
但還未等劉老道去攙扶,便又自己醒了過來。一看見面前是個生人、石上又涼。頓時哇哇大哭,又一翻身。差點從石頭上掉了下去——所幸劉老道接住了他。
他抱著這孩子,這孩子便又踢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