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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漸轉淡轉灰,你的前額繼續泛發著感動的微汗。滑過一道半圓弧的山彎,眼前陡然出現的風景,竟把你震傻住了,你加緊剎住行車,地上拖出一道車胎磨損的痕跡。那是十三座梅里連綿的群巒,萬里無雲,頰骨上輝映著夕照燃燒後的餘燼,完全的赤裸,高傲卻也羞赧,絕對的美。
當地人流傳著一種說法:倘若有人進入德欽縣城前的第一眼,能望見梅里雪山完整的身影,此人將勢必幸運一整年。梅里,藏語為“神聖”之意,南接碧羅雪山,北連西藏阿冬格尼山,最高的主峰卡瓦格博海拔六千七百四十米,它不但是雲南境內最高的雪峰,更位居藏區八大神山之首,終年雲霧繚繞,神秘莫測。
面對著一道道撐起瞳孔的形影,一時之間,你懷疑自己所見,並不是真實的。或許那只是現實下想象的夢境,又或許,你正是那萬中選定的一個,有幸在日夜更迭之前,望見梅里褪去雪霧和雲翳的嵯峨表情。你有種喘不過氣的激動,想在山谷裡放肆大叫一番,感官的視野裡存在著一種高潮時興奮的戰慄。
你努力撐開雙臂想丈量雪山縱寬天地的幅度,先往前走,又往後移,來來回回,反反覆覆,找尋一種適切的距離,一如裁縫師專注量衣時的謹慎小心。可任你再怎麼拉展手臂,拉到兩臂已達痠麻的程度,也無法盡情收攏住這連帶的群脈。它像是信仰,你只能想象自己一點一滴逐漸地滲透,追逐它的腳步,融進它的血脈裡,而無從把握住它。原本只是一場忘懷的感情體驗,崇高的欣喜,但欣喜裡竟有種奢侈的刺痛。一種完滿的絕對,卻得憑靠著有限的缺憾,對比,而得以形成。
單車滑行久久地,你的眼神從未離開梅里鋪灑熠熠橘光閃耀的身脊面前。山道隨著白馬雪山蜿的腰骨盤曲而下,你的左側邊接臨著約莫兩百米高的斷崖,懸崖下是仰天樹海密佈的針網,右側則緊靠著一面險嶙峋的絕壁。路途尚未完成逾半,四方的氣候便儼然陷入一片黝暗,頓時把你全然收束在環山的口袋裡。你終於不得不停下了車,跌跌撞撞開始摸尋馱包內的頭燈。
距離德欽縣城還有十公里還是二十公里呢?戴上頭燈,轉開電源,你分不清自己位處地圖切線中的哪一點。你是那些山脊線下唯一獨露的微光。 “用自己的光,照明自己的路。”你雖然對自己這樣說,但總覺得這話語裡似乎缺少什麼充分的謀慮。眼前的光線最多僅能照見前方三尺來路,你有點懊悔自己當初早該選配黃燈的,才足以應付這種夜騎的狀況;又或者,你早先不該貪戀眼前的景緻,而耽誤了寶貴的下山時間。這些想法永遠都是後見之明,再怎麼設想也無用了,你的喃喃自語其實是為了拒抗著某種看不見的罔罔威脅。
梅里雪山前的失足(2)
你步行牽著單車,讓感官嘗試去習慣深山黑暗的長度,所有生靈彷彿都寂滅了,然而,四周卻傳來各種奇異的聲響,潛伏著騷亂和躁動,你的呼吸,草的,林木間的開闔,黑暗把這一切都增強,放大,甚至那汗水滴落,脈搏顫抖的迴音。原來寂靜的世界裡,竟有那麼多不為人知的喧譁。
你每一步都儘量踩得確實,但每一步都像踏入虛空。這是你第一次獨自在深山黑夜裡走得那麼遠,你知道經歷過這一次,也許未來一次又一次,你將能走得愈久愈遠。這是你所追求的嗎?一種親臨現場的感受,無所取代,忘記過去,無暇於未來,一生當中,彷彿只為了這一刻而努力存在。
究竟這種生命經驗對你有何意義?能證明些什麼?一種瞭然與模糊的感覺,徘徊在你的腦海,你想回答卻又無從回答。即使你腦海裡那麼專注地在思考些讓自己勇敢堅強的意念,但依稀的,你仍是處於一種惶恐邊緣,時間愈久,恐懼的拉力愈大。
突然,右方陡坡上的灌叢傳出一陣搖晃竄動的聲息,這一點點的聲響完全激起你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恐懼。你佯裝輕輕地咳了幾聲,裝作什麼都不怕似的。摘下頭燈,你往那莫名的聲響處照去。掩蔽叢縫中的是兩對熒熒發亮的小圓光點,充滿猶疑、機警、神秘的眼神。你反身倒抽了一口冷氣,希望自己看到的並不是真實。那的騷動在討論些什麼,你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也沒聽見,整個頸後與耳根,不時傳來一種微量電擊般的警戒。
徒步的一路上,好幾次你都彷彿聽到這種竄動的聲音,也就更加喚醒你總有那種被跟蹤,被窺探,被伏擊的不安的感覺。夜的世界不是你的世界。為了趕緊脫離這片野地深谷,你只好不得已再次跨上單車渴望加速而去。
逐漸地,你懂得如何使用身體與感官,去熟悉這陌生的世界。瞳孔縮成一小針點,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