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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世事亂套(6)
興娃拿了一把笨鐮。這種鐮刃和鐮把連在一起,砍柴不怕根硬杆粗。拿了一個槐木柯杈,上邊纏著繩向溝裡走去。
酸棗剌一般人燒柴不砍它,誰願意給自己手上刺出血滴去燒鍋,沒有人傻的把頭往馬蜂窩裡塞。再說這東西你手握不成,只能拿笨鐮砍,砍時還得用柯杈撐住,不讓它挨你的身。就這樣一不小心就刺你腿上、手上,流血是小事,當下疼得鑽心。
興娃從村裡來個穿堂過,碰到好幾個娃去水溝口娘娘婆廟上學。他不羨慕他們,常用字他學夠了。反正大哥在水牌上寫的字他都認得。你們學吧,“來來來,去去去”,回去連個腳字都不會寫。
他進溝看到溝西酸棗樹又稠又密,就下了溝穿過瀛洲臺前小坡,先一撮一撮砍,後來一溜一溜的砍。酸棗剌有點團結精神,你要用柯杈挑起一塊,往另一塊一壓,別問它們一定摟得緊的像一個人一樣。團成碌碡大那麼一塊,他掀下溝。滾下溝就被蘆葦擋住了。太陽壓山,他下溝用柯杈捶實繩子一串,拉上就回家,不夠明天再來。
砍到西岔溝時,他把背心圍在腰間,光脊樑只留下一條短褲,還汗流浹背。他大嫂說他恨活,他大哥說:“年輕人就要有股恨勁。我弟兄們在做活上跟了他爺!”
“祖傳!”
大嫂給大哥一個懷疑的眼神。
“可不是。”
大哥回大嫂一個自負的眼神!
落山太陽懶洋洋,曬的人身上汗像抹了熱漿糊,難受極了。滾山風幾乎沒有,好像請了假,避著興娃。避得興娃不舒服,他盼有一股風,能給他送來清涼氣。
可是偏沒有,還故意和他作對,憋得身上粘粘的汗還有點蒸饃熟了,剛開啟籠那股腥味兒。誰能把天欺住,興娃只好屈就。他把腰裡繩緊了緊,雖然時間還早,酸棗刺也砍了不少,憋悶氣受不了。極想逃出溝,他拿著柯杈向溝下走,叉起一團酸棗刺連推帶挑到第二堆。正當推挑第三堆時,他聽到對面溝裡鎖子在唱戲。這傢伙嗓子好,看一兩回戲,就學會一兩個唱段。唱起來有板有眼。有次在埠下村自樂班碰到個教練,教練說:“這小夥調教調教,是個好醜角,勝不了湯滌俗,絕對勝過閻振俗。”鎖子不服氣,說:“憑我這長相,就只能演丑角?”那個教練說:“我說演丑角是抬舉你,你以為丑角好演。”他講要演好醜角必須會旦、淨、末、生幾個行當的基本功外,還要機靈順口作詞,依情扎勢。鎖子聽了恨不得一頭撲到教練懷裡叫幹大,扎到戲班子去當孫子。這話讓鎖子他爸知道了,恨恨捋了兩棗木棍。有人故意逗他:“還學戲不?”他說:“棗木棍把你*子親一次,你就知道該去不該去了。”話雖這麼說,當時是真感受。後來他止不住愛好,就成掩人耳目的話。他爸要在縣上做活,他媽管不住,他又偷偷去學戲。現在他正唱《三堂會審》的詞兒。聲音還真有點小旦的味兒,唱得哀婉深沉,情蜜意長。興娃停住腳,擦身上汗認真地聽:
……
公子一怒出院去
關王廟裡把身存
賣花金哥來送信
手帕包銀會情人
不顧骯髒懷中抱
神案底下敘舊情
敘舊情……
興娃聽到割草聲並沒有停,隔蘆葦他看不見,就揚頭叫一聲。
“唉!” 。 想看書來
第二章 世事亂套(7)
第二章 世事亂套(7)
鎖子應聲扔過一塊土,捶得蘆葦葉子刷拉拉,從興娃頭頂飛過,落在不遠處的小樹叢中。
“你死呀!打我頭上了。”
“真的?”
鎖子口氣有點慌亂。
“咯咯……蒸的!”
“你過來!”
“你過來。”
蘆葦叢中一陣刷刷響,鎖子雙手撥開葦子露出頭。他也是光身子,汗淋淋的。
“這葦葉比女人手指甲還饞!女人摳你是一兩道血絲,這葉片兒把身上拉出這麼多血絲。這些貨只圖諂和不知道把人扎的難過。”
他翻出白眼仁很得意。說著把鐮扎到地上,癱坐草叢中。
“你這邊涼快!”
“涼快個屁!”
其實這時確實涼快了,有了溜溝風,落日的餘輝照在對面溝沿上。鎖子半躺在地上,手背在腦後,眼看藍天想心思。
“你和誰敘舊情!”
“你劉哥這兩天還給你教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