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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一天,他趁著天降暴雨,順水管爬到三樓,從窗子鑽進米絹的房間,把毒藥抹在了飲水機的出水管裡。
今年,他又趁著下雨爬進汪瓜子的房間,把她殺死在沙發上,並且慘絕人寰地把她的腦袋割了下來,放進了電視機裡。
前些日子,他再次趁著下雨,用鐵絲捅開米環的車門,然後藏在了前後座的空當間。米環下班之後,開啟車門鑽進來,剛要開車,他突然在後面冒出來,用繩子套住她的脖子,把她活活勒死……
1號樓的鬧鬼聲都是他搞的。前面說了,他是一個模擬女聲的天才。
殺死汪瓜子的那天晚上,他打了個時間差——大家聽見汪瓜子呼救時,實際上她已經死了一個小時了,那呼救聲是衣小天模仿汪瓜子的聲音,提前錄在了磁帶裡,他殺死汪瓜子之後,回到家把錄音機開啟,然後就去唱卡拉OK了。空帶轉了一個鐘頭,那呼救聲才響起來。
任何一個罪犯在殺了人之後,都會驚惶不安,立即逃竄,因此他們總會留下一些漏洞和線索。衣小天卻不同,每次殺完人,他都會鎮靜地消除所有的蛛絲馬跡,幹得就像化妝一樣精細。
他滔滔不絕地講完了殺人的過程,好像意猶未盡,還想再講一遍似的。
警察說:“你為什麼要殺她們?”
他愣了愣,一下就緘口了。
警察又說:“問你呢,為什麼要殺她們?”
他直直地看著警察,一言不發。
警察一拍桌子,喝道:“你把三條命案都供認了,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不管警察說什麼,他死活就是不開口。
一般說來,一個人死到臨頭的時候,總願意把心裡的秘密都傾倒出來,為了靈魂昇天時更輕鬆一些。但是,衣小天直到被槍斃,都沒有說出他為什麼要殺死那三個電視主持人,這個比生命更深邃的秘密跟他一起被埋進了墳墓。
衣小天被抓之後,閔四傑一家就回來了。
不久,電視臺又招聘了幾個人,他們一起住進了玫瑰小區1號樓,把那些空房間填滿了。1號樓熱鬧起來。
不久,文豪兒和周角分手了,愛上了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在三爻市東郊給她買了棟別墅,她離開玫瑰小區,沒有回來過一次。
後來,周角對她的事情就不是很瞭解了。只聽說,一次有個男孩瘋狂地要見她一面,在電視臺門口跪了一天,最後被警察弄走了。
尚 可
我是那種膽子比較大的人,經常問自己現在能不能準備去死,這種問題挺磨練膽量的。也就是說,實際上我很久沒準備讓什麼嚇一跳了,直到有人跟我說,周德東在寫恐怖小說——我是嚇著了,我從沒想過東郭先生會把狼給吃了。
周德東這人我大概是1994年認識的,起初我沒準備跟他交朋友,因為我覺得他膽歇—我愛惹禍,所以總願意和那些貌似雄偉的粗人混。
但是他後來主編的《文友》我覺得挺是那麼回事兒,我認為他是個鬼聰明而且有創意的文人,他的卷首語和一些評論寫得比他的散文好看得多。我想這人畢竟有優點,可以引為同道。
前面說了,我是先被周德東寫恐怖小說這件事兒給嚇著了。那天在地壇附近吃飯,他說他原是準備到北京再做一本雜誌的,後來事兒泡了湯,而他在西安的家早就賣掉了,索性就找個地方改行當小說家了。對我而言,這是個恐怖故事,我沒膽量像他這麼幹。所以我就發現一個道理,東郭先生要是背水一戰,就能把狼吃了。
周德東選擇寫恐怖小說——而不是愛情小說,以我的理解有如下兩個道理:一是膽小的人恐怖的靈感一定比膽大的人多;二是周德東知道中國的恐怖小說是個空白,而人們對黑暗中的東西懷有永恆的敬畏和好奇,因此弄好了必定名利雙收。
無論如何,他現在填補了這個空白,並且看上去效果不錯。
翻開周德東的恐怖小說,透著一股機靈古怪的天真鬼氣,創意也挺邪門兒的,是他的風格。周德東的句子總是很短,語言有效率,看著不累,同時做親切平易狀,有普及他自己和他的膽怯的意思,想來你若被牽進去,那就該恐怖了。
我看過他的一些恐怖小說中,《天空中的影像》記憶最深,美而淳樸,是隨筆,沒有那些刻意的設計。它裡面的三個故事相當精湛:第一個寫源源不斷爬出(生產)小老鼠的洞;第二個寫一隻狼和一個人前生今世的輪迴報應;第三個寫一個旅人於古今交匯處的震驚和遐想。三個故事其實全都是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