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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合適。如您所知,在老同學中您是很受我尊重的一位。您一直留給我這樣一種印象:誠實厚道,與人無爭,超然於一般是非之外。向您談談內心隱密,可以得到理解,不會招致嘲笑,不會招致鄙薄,也不會得到令人難堪的應付。這就是寫這封信的由來。
這次聚會,有一件事情令人十分尷尬。在和Sh…R見面握手時完全認不出她來了,她道了姓名,我沒聽清楚,又問了一遍。聽清她的姓名之後,我不禁啊了一聲,很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這三十幾年,她生活得似乎很不愉快,照她自己的說法,不好過的日子比好過的日子多。說老實話,我對她雖然很尊重,卻很不瞭解。您當然聽說過,三十七年前我有過一次幼稚的盲目行動,如同撞上了冰牆,她的幾句當時在那種場合流行的革命官腔,回憶起來,至今仍寒氣逼人。自己也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現在居然也想和她通通訊,探索一下她的內心世界,只可惜餘悸猶存。
I…H當年在下放途中去世,得知後十分感傷。他是一位充滿藝術幻想的浪漫派人物,使人很願意接近。這次聚會,回憶起三十八年前欠他的一筆債,倍加傷感。一九四九年的暑假前夕,他導演了一臺自己改編的歌劇《打漁殺家》,其中有一個沒有臺詞的小角色,讓我扮演。我覺得不光彩,中途退出,還振振有詞地對他說:這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為了簡煉,應該去掉。搞得他十分狼狽,最後不得不從下一級的同學中請了一位臨時頂替。過去,一直沒有勇氣承認錯誤向他道歉。現在我有了勇氣,可惜他不在了。這筆債要永久壓在我的心頭上了。
這次男生兩個班的同學在即將遭到拆除厄運的那座上邊是教室下邊是禮堂的舊樓前照了幾張相。看到這座老樓,這座唯一還殘留到今天的老樓,忽然想起那已經消失的小操場。在這個小操場的西北角,有相連的兩間小平房(小得使我想起農村的土地廟)。解放初,在同學們紛紛組織社團、出版各種各樣刊物、牆報的時候,我和Q…T、J…Q兩位佔據了其中一間(桶子樓裡的大房子都被下手早的同學佔據了),辦了個油印的《學習報》,只出了四、五期,因為賠不起紙張費和印刷費,自動銷聲匿跡了。因為辦報,三個人常在一起商量事情,引起了當時警惕性很高的同學的懷疑。有人就利用另一間小房,把耳朵貼在牆上偷聽我們的談話。事後他們告訴我,懷疑的是Q…T、J…Q二位,對我這個被認為在解放前有進步表現的同學和他們混跡一起,還頗有過一些惋惜。
談起懷疑,又想起L…W和我的一次特別談話。好像是在一九四九年的春夏之間,在當時的教務處,我們兩個人隔著一張辦公桌面對面站著,她對我說:“F…H是我們的敵人,不要看她對你像大姐姐似的。在解放前,她…”後邊的話記不起來了,大概是說她偷看過進步同學的日記或信件之類。意思是要我提高警惕,劃清界限。看來,當時有些同學有兩個誤會,一是,F…H是個好同學,不是敵人,不過她比較早熟,又是市內人,解放前可能社會交往比較多,行跡也有些詭密,進步同學不瞭解,不能不對她有所小心;一是“對你像大姐姐似的”,其實我並沒有感到這一點,更沒有在這句話中可能暗示的其他意思。事情起因是我曾建議女生班團的小組吸收她入團。確實,在女生班同學中,我和F…H認識最早。大概是在一九四八年的上半年,因為S…M說他和F…H從小要好,現在她不理他了。當時自己好事,抱打不平,和另外一位同學共同寫了封信,指責F…H。其後,記不太清了,似乎她找個什麼機會和我交談過幾句,算認識了。一九四八年下半年,國民黨已經把北京搞得十分恐怖,學校也讓人感到透不過氣來,正是這個時候,她借給過我一本魯迅的《偽自由書》,以後我又看過一本高爾基的《母親》,好像也是她的。這類書籍如被特務發現,是要上“特刑庭”的。解放後,一九四九年的四、五月間,我和G…H、F…H一起參加過一期(半個月)伙食管委會,我是主委,累得不亦樂乎,當時覺得她還不錯,上邊提到的“建議”大概就在這個時候。F…H也有個誤會,一天在伙房,她突然對我說:“很對不起你。”以下就沒話了,當時頭腦簡單,只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很快發覺她和G…H要好了,才大致猜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人總是要老的。在古代,許多人曾幻想推倒這個自然法則。在當代,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又豐富了人們對青春常駐的想像力。我沒有這類幻想,承認自己已邁進了老年的門檻。可是在心情上,總覺得自己還停留在幾十年以前,和老同學們的聚會,更一下子把自己帶回到了青少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