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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確很少,主要是凝神瞧著她;可是我常常給她朗讀各種動人的作品,偷偷地握她的手,晚間與她在一起幻想、凝望著月亮,或者只是抬頭仰望。她煮咖啡可拿手啦……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可有一點讓我發窘:就在這種所謂難以形容的幸福時刻,我不知道為什麼老是心口發疼,胃裡掠過一陣陣又悶又冷的顫抖。我終於受不了這樣的幸福而逃跑了。這以後我還在國外待了整整兩年:我到過義大利,在羅馬觀賞過《基督變容》又在佛羅倫薩欣賞過維納斯雕像;我突然感到欣喜若狂,像中了邪似的;每天晚上我就寫詩,記起記;總之,我做得跟大家一樣。可您瞧,就這麼容易地成了獨特的人了。比如,我對繪畫和雕塑一竅不通……我對這一點是會直言不諱的……不,怎麼可以呢!得找個導遊,去看看壁畫……”
他又垂下頭,又摘下睡帽。
“終於我回國了,”他以疲憊的聲音繼續說,“我來到了莫斯科。在莫斯科我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在國外時我多半是沉默寡言的,可是在這裡我突然變得El齒伶俐,能說會道了,同時,不知為什麼覺得飄飄然,自以為了不起。有一些謙卑的人幾乎把我看成天才,女士們興趣盎然地聽我高談闊論;可是我不善於高高地保持自己的聲望。有一天早晨,傳出了一種中傷我的流言蜚語(是哪個傢伙瞎編的,我無從知道,也許是某個男性的老處女乾的,這樣的老處女在莫斯科可多了),流言一出,就像草莓似的分櫱抽須。我被纏進去了,我想跳出來,扯斷這些纏在身上的線——可談何容易呀……我只好一走了之。您看,我在這種事情上就顯得糊塗;我本應該泰然地等待這種攻擊過去,就像得了蕁麻疹一樣,忍一陣就會過去的,那些謙卑的人就會張開懷抱重新歡迎我的,那些女士們又會笑吟吟地傾聽我的高論……可糟糕的是,我不是個獨特古怪的人。要知道,我的良心忽然甦醒了:我不好意思再胡說八道,沒完沒了地胡說八道,昨天在阿爾巴特街,今天在特魯巴街,明天在西夫採夫一弗拉日街,說來道去老是這一套……要是有人就要聽這一套呢?那您就瞧瞧這一場面上的那些真正的鬥士吧:他們對這個滿不在乎;相反,他們需要的就是這個;有的人就靠那不爛之舌混J二十年,而且總是說的老一套……這就表明他們有自信心和自尊心!我也有過自尊心,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失掉……我又要說.壞就壞在我不是一個獨特古怪的人,我老停在不好也不壞的中間狀態。造化應該要麼給予我更強的自尊心,要麼半點不給。但在開頭那些日…T…裡.,我的確一籌莫展;再說旅居國外時把財產已耗個精光,要我跟一個年輕而身子骨已軟得像果子凍的商人女子成親我又不願意,於是我便遠遠地躲到自己的村子裡去了。,,他又瞟了我一眼,補充說,“至於對鄉村生活的初期感受、大自然的美、孤獨生活中清幽的魅力等等,我可以略而不談了吧……”
“好的,好的,”我回答說。
“況且,”他繼續說,“這些全是瞎說,至劣我的感觸是這樣。我在鄉下感到很無聊,像一隻被關起來的小狗:雖然,說實話,春天裡我在回家路上頭一次經過那片熟悉的白樺樹林的時候,我的腦袋都暈了,心裡由於產生模模糊糊的甜蜜蜜的希望而怦怦地跳。但是您知道,這種模模糊糊的希望是永遠實現不了的,相反,你所不希望出現的事卻都來了,比如,獸疫啦、欠租啦、拍賣啦,等等等等。我依靠總管雅科夫的協助一天天地湊合著混日;雅科夫是接替原先的管家的,到後來他也大撈起油水,如果說他撈得不比前任的多,那至少也是一樣,再說他那雙塗柏油的長統靴的氣味還毒害我的健康呢。有一次我想起了鄰村的一戶相識的人家——一個退伍,上校的夫人和她兩個閨女,於是便吩咐備車,前去拜訪。這一天應該是值得我永遠紀念的日子,因為六個月過後,我就同上校夫人的第二個女兒結婚了……
講述者低下了頭,把兩手往上一舉。
“不過,”他很激動地往下說,“我不願讓您對這位已故世的女人有不好的看法。不願這樣!她是一個頂高尚頂善良的人,一個懂得愛的、能做出任何犧牲的人;不過我您之間應當說實話,假如我不是不幸地失去了她,我今天大概就不能在這裡跟您聊天了,因為我家庫棚裡的木樑至今還在,我好幾次想在那裡懸樑自盡呢!”“有些梨子,”他稍微沉默了一會又說起來,“要在地窖裡放上一段時問,所謂真正的味道才出得來;我的亡妻看來也是屬於這一類的造物吧。只有到現在我才為她說句完全公道的話。只有到現在,比如說,我回想起結婚之前與她一起度過的那些黃昏,不僅不會引起我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