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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的一段話:“小波特別佩服的老師沒有幾個,許倬雲是他最最推崇的。他經常在文章中提到‘我的老師’,就是指許倬雲。許倬雲是個很有才華很有成就的人,而且文筆特別好。小波在他的文章中提道:我的老師告訴我應該怎麼看科學。中國人一開始把科學看成怪物,洪水猛獸;後來又把它當成神靈,偶像,盲目崇拜。許倬雲認為,科學是個學習的過程,中間有樂趣。許倬雲的好多思想對小波啟發挺大。小波剛寫完《黃金時代》初稿時,是給許倬雲看過的。許倬雲提的意見,其中有一句比較厲害的話是說,你還得煉字煉句。小波當時的文字功力,用許倬雲的標準來看,還不夠好。這對小波來說是一個特別大的鞭策。他聽了許倬雲的評價以後,確實下了一番大功夫。”
有一天下午,許先生突然對我說:“現在大陸上老談文藝復興的問題。我舉個例子,王小波所代表的現象。王小波同時代的作家,到今天還被那麼多的年輕人喜愛懷念的不多。對不對?他死了,今天還有那麼多人懷念他。為什麼?他提出自由主義。這自由主義是中國嚮往的,對不對?”不知何故,我一時無言以對。
那天晚上,許先生欣賞的學生陸遠帶我在南京大學旁邊的咖啡館泡到深夜,話題重心是許先生已經逝去的老師和學生。我們聊得最深的是文化思想傳承的問題。陸遠兄在評《訪問歷史》的文章開頭說:“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總願留心文化老人去世的訊息,一俟發現訃聞,就立刻轉在自己的部落格裡。有一次,一個研究近現代社會文化史的博士發現了我的部落格,留言裡撂下這麼一句話:你心理怎麼這麼陰暗,盡關注這些死人的事?我甚至有點‘因其彷徨’了,對自己說:這些人真的不再屬於我們這個‘偉大的時代’了嗎?” txt小說上傳分享
小 引(9)
敬畏和悲憫
1957年聖誕前夕,許倬雲被推進手術室,準備接受第一次矯治手術。主治大夫是美國骨科名醫赫卻醫生,他穿扎得只剩兩眼露在外面,走到許倬雲的麻醉房,一面找手套,一面和許倬雲握手,俯著瘦長的身子對許倬雲說:“我不知道你相信的是什麼宗教,我不是基督徒,但我願意相信有一位主宰的存在。你如果信教,可以向你的神祈禱,我呢,也向我的神祈禱。我將以全力為你矯治,但是我不說有百分之一百的成功機會。”後來在住院期間,許倬雲又一次和赫卻醫生談起宗教,尤其是他的“主宰”。赫卻醫生說自己的“主宰”是醫藥科學上過去所有摸索得來的知識和理智的能力,但是知識與理智還仍在摸索的路上,因此他才說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他始終認為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不只在醫藥科學已知的知識,還在於那股向前摸索的力量。
半個世紀以後,我問許先生:“您是基督教徒嗎?”許先生說:“我在年輕的時候是聽基督教的道理的。但後來我在芝加哥的神學院裡面住了五年,一半在神學院宿舍,一半在醫院,我得到機會,將基督教的思想重新整理一遍。所以,後來我就不信基督教了。但是,我和曼麗結婚的時候,在臺灣一個教堂裡行禮。因為那個教堂裡的牧師是非常自由主義的老牧師,他認為我比一般的基督徒還基督徒,他願意替我們證婚。”
我請教關於宗教的問題,許先生說:“這是人類學上研究的課題。人有宗教情緒,是一個天生的東西,無法躲開的。因為人對天地的大變化、日月的運轉、命運、生死等大問題都不可知,謂之於天,謂之於神。看見疾風暴雨,看見天光雲影,人都有一種情緒,忽然改變於力量之下,欣賞於偉大之下。這不僅是宗教本身的起源,也是許多思想家提出終極關懷的重大課題的原因。所以,宗教情緒自然存在人性裡,我想,人所以異於禽獸者,就是因為這種情緒。在智慧上、情感上,人要提出一些大問題,如果人不提出大問題,渾渾噩噩,比猴子高明不了多少。宗教情緒是一種敬畏,一種憐惜,一種悲憫,一種無可奈何之中的仰望。”
我說:“小時候讀牛頓的故事,不明白他晚年為什麼不停地證明上帝是存在的。”許先生說:“牛頓不是晚年才這樣,他一直就這樣。你要知道,科學背後是自然律,假如沒有一定可以追溯的常規,無法搞科學。有一定的規則和線索,才能追溯,如果混沌一團,怎麼追溯?自然律的後面就是神的律。我們往往說,宇宙如此,自然如此,再追問一句:誰給的?宗教家說:神或者天使。在中國,就是人心,但為什麼人心有這個念頭?這又是一樣問不到頭了,到最後就是莫名其妙的神秘的力量,人格化,就變成白鬍子的天神了,變成手裡拿著雷電的天神了,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