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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翻倒的藥盅裡,灑出黏稠的暗紅色汁液,幾個拳頭大小的黑瓷壇散落在牆角,牆壁上,有一個被毀壞的暗格。其中一個瓷壇裂開了,灑出一堆暗綠色的灰。
除此之外,我們三人身邊還躺著一個血肉模糊,不知生死的少年——他是我們最小的師弟,一隻雪豹。入門雖晚,資質卻高,很得師父鍾愛。
我看見師父的胸前有個大洞,邊緣焦黑,面上漂浮著一層赤紅色的薄氣,像覆蓋了一片奇特的花瓣。不語的右衣袖,變得空空蕩蕩,曾經纖長白皙的右臂,失去了蹤影。
我的心,在師父撒手人寰的同時,似也停止了跳動。
我突然覺得,離開山洞偷偷回來的行為是多麼愚蠢。如果不是因為那該死的不安與牽掛,我不會回來,如果我不回來,眼前這一幕就不會被我看到,如果我不看到……如果我不看到……我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你乾的?”我緩緩放下師父的屍體,眼見著這個救我,養我,教我,我曾發誓要以生命去保護他安危的恩人,漸漸失去人形,化作一隻黑亮的蠍子。
不語僵硬地扯動嘴角,笑道:“是啊。我要他教我更好的術法,我才是當山神的最好人選。可是他不肯。”
“那些失蹤的師兄……”我站起身,異常平靜,“跟你有關?”
“我要他們的內丹,這樣我會強大得更快。”她說話時,眼睛一直看著窗外,“我憎恨被人扔石頭的日子。我不要當不祥的花妖,我要當被人崇拜的神!”
“你答應過我不說謊的,對不對?”我等我要的最後一個答案。
“是。”她點頭。
我一仰頭,吐出尚未成形的內丹,化作一柄細劍,犀利的銀光從我與她之間橫過。有種東西,瞬間被切斷了。她的實話,讓我領受了平生最大的愚弄。
“想給老傢伙報仇?”她譏誚地冷笑,“煉好你的內丹再來找我。”我的劍撲了空。她身姿的輕盈,遁形的功力,在任何同門之上。怒意,悲傷,在心中翻江倒海。
我親手葬了師父。把昏迷不醒的雪豹師弟安頓好之後,我看了這個曾經熱鬧,如今空蕩零落的“家”一眼,絕然回到了山洞裡。
我的身體,比任何時候都強大。
我的意念,比任何時候都集中。
我的心,比任何時候都清楚該去做什麼。
9、
找她的時候,沒費任何氣力。
因為她就在迎月河邊等我,紅色的紗衣,白色的雪地,美得悽絕。
已臻完美的利劍刺進她心口的時候,沒費任何氣力。因為她不躲不閃。
她倒在雪中,染紅了一片世界,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
她的悔意是真是假,我無力分辨。她的眼睛安然合上,那朵總在她身體與眼中盛開的花,在厚厚的雪上枯萎成了一個寥落的印記。
熟悉的身體,漸漸煙化。我眼見著如刀的雪風,裹起地上那顫巍巍的三瓣紅花,越送越遠。
我的劍,噹啷落地。
10、
我成了迎月山的新任山神。
一百年,兩百年,我遲鈍於時間的流動。終日在山中,或靜坐,或沉睡。
浮生物語·狐守(13)
某種傷口也漸漸結了痂。
是啊,我只是除去了一個弒師父害同門的妖孽而已。難過是有的,午夜夢迴的牽念也是有的。但,一切都在時間的流動中安靜下來,被我藏到了最深的地方。
這裡的一切都因為我的靈氣而繁茂生長,山青水透。只是,天氣永遠是陰的,天際的陽光從來照不到這裡的山水。
“山神的心情,會影響到天氣。”一個春天的午後,我正在河邊樹下小睡,一個女人把我吵醒。
“你看起來真是一隻很憂鬱的狐狸啊。”她蹲在我身邊,黑衣黑髮,杏眼紅唇,沒心沒肺地笑。
“你真是一隻很無聊的樹妖。”我瞟了她一眼,把荷葉蓋回臉上。
我認識這個叫裟欏的女妖快十年,她每年春天都會來山裡採一種很酸很酸的野果,說是送人釀酒。偶爾我們會閒聊,時間一長,她知道我的故事,我也知道她的一部分故事。這樹妖的道行修為,遠在我之上,卻總愛擺出一副初級小妖的天真無知,故意說一些不著調的玩笑話,很是讓人氣結。
“喂,我今天來是給你帶個好訊息的。”她拿開我的荷葉。我不耐煩地坐起來,正要發火,卻被一個稚嫩急促的聲音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