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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住著神。我們的神統稱為“瑪魯”,它們被裝在一個圓形皮口袋裡,供奉在希楞柱入口的正對面。大人們出獵前,常常要在神像前磕頭。這使我很好奇,總是央求尼都薩滿,讓他把皮口袋解下來,讓我看看神長得什麼樣子神身上有肉嗎神會說話嗎神在深更半夜會像人一樣打呼嚕嗎尼都薩滿每次聽到我這樣跟他說瑪魯神,都要拿起他跳神用的鼓槌,將我轟出。
尼都薩滿和我父親一點也不像親兄弟。他們很少在一起說話,狩獵時也從不結伴而行。父親非常清瘦,尼都薩滿卻很胖。父親是個打獵高手,尼都薩滿行獵時卻往往是空手而回。父親愛說話,而尼都薩滿哪怕是召集烏力楞的人商議事情,說出的話也不過是隻言片語的。據說只有我出生的那天,他因為前一夜夢見了一隻白色的小鹿來到我們的營地,對我的降生就表現出無比的欣喜,喝了很多酒,還跳了舞,跳到篝火中去了。
父親愛和母親開玩笑,他夏季時常指著她說,達瑪拉,伊蘭咬著你的裙子啦!伊蘭是我們家獵犬的名字。“伊蘭”在我們的語言中是“光線”的意思。所以天黑的時候,我特別愛喊伊蘭的名字,我以為跑過來的它會攜帶著光明,可它跟我一樣,只是黑暗中的一團影子。母親太熱衷於穿裙子了,所以在我看來,母親盼夏天來,並不是盼林中的花朵早點開放,而是為了穿裙子。一聽說伊蘭咬了她的裙子,她就會騰空跳起來,這時父親就會得意地大笑。母親喜歡穿灰色的裙子,裙腰上鑲著綠色的縫道,前面的縫道寬,後面的縫道窄。
母親在全烏力楞的女人中是最能幹的。她有著渾圓的胳膊,健壯的腿。她寬額頭,看人時總笑眯眯的,很溫存。別的女人終日在頭上包著一塊藍頭巾,而她是□□著頭髮的。她將那茂密烏黑的髮絲綰成一個髮髻,上面插著一支月白色的鹿骨打磨成的簪子。
達瑪拉,你過來!父親常常這樣召喚她,就像召喚我們一樣。母親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父親往往只是笑著扯一下她的衣襟,然後在她的屁股上拍一下,說,沒事了,你走吧!母親努一下嘴,不說什麼,接著忙她的活去了。
我和列娜從小就跟著母親學活計,熟皮子,燻肉幹,做樺皮簍和樺皮船,縫狍皮靴子和手套,烙格列巴餅,擠馴鹿奶,做鞍橋等等。父親看我和列娜像兩隻蝴蝶離不開花朵一樣繞著母親飛,就嫉妒地說,達瑪拉,你一定得送給我個烏特!“烏特”就是兒子的意思。而我和列娜,像我們這個民族的其他女孩一樣,被叫做“烏娜吉”。父親管列娜叫“大烏娜吉”,我則成了“小烏娜吉”。
深夜,希楞柱外常有風聲傳來。冬日的風中往往夾雜著野獸的叫聲,而夏日的風中常有貓頭鷹的叫聲和蛙鳴。希楞柱裡,也有風聲,風聲中夾雜著父親的喘息和母親的呢喃,這種特別的風聲是母親達瑪拉和父親林克製造的。母親平素從來不叫父親的名字,而到了深夜他們弄出了風一樣響聲的時刻,她總是熱切地顫抖地呼喚著,林克,林克。父親呢,他像頭瀕臨死亡的怪獸,沉重地喘息著,讓我以為他們害了重病。然而第二天早晨醒來,他們卻面色紅潤地忙著自己的活計。就在這樣的風聲中,母親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不久,我的弟弟魯尼降生了。
父親有了自己的烏特後,即使狩獵歸來一無所獲,一看到魯尼的笑臉,他陰沉的臉也會變得和顏悅色了。達瑪拉也喜歡魯尼,她幹活的時候完全可以把他放在樺皮搖車裡,可她不,她把魯尼背在肩頭。這時達瑪拉的鹿骨簪子就戴不得了,魯尼老是伸手去抓,抓下來就放到嘴裡啃,簪子尖尖的,達瑪拉怕紮了魯尼的嘴,所以就不戴它了。而我喜歡母親戴著簪子的樣子。
我和列娜也喜歡魯尼,我們搶著抱他,他胖乎乎的,像只可愛的小熊,咿呀叫著,口水流進我們的脖子,就好像鑽進了毛毛蟲,癢得慌。冬天時我們喜歡用灰鼠皮的尾巴去掃魯尼的臉,每掃一下他都要咯咯笑個不止。夏天時我們常揹他到河邊,捉岸邊草叢中的蜻蜓給他看。有一次母親給馴鹿喂鹽,我和列娜把魯尼藏在希楞柱外裝糧食的大樺皮桶裡。母親回來發現魯尼不見了,慌張了,她四處尋找,沒有見魯尼的蹤影,問我和列娜,我們都搖頭說不知,她哭了起來。看來魯尼和母親是連心的,先前他還安靜地呆在樺皮桶裡曬太陽,母親一哭,他也哭了。魯尼的哭聲對母親來說就是笑聲,她循聲而去,抱起他,斥責我和列娜。那是她第——次跟我們發脾氣。
魯尼的出現,使我和列娜改變了對父母的稱呼。原來我們規規矩矩地像其他孩子一樣,稱母親為“額尼”,稱父親為“阿瑪”,因為魯尼太得寵了,我和列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