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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州市工人俱樂部的掃盲班正規名字叫工人業餘文化學習班,辦得規模很大,也很正規。
國家規定的掃盲標準是能讀寫一千個漢字,會簡單的日常算術運算,可真正落實下來卻有難度。
工人只能業餘參加文化課學習,受工作、生活、家庭等等條件限制,要學會這一千個字,起碼得一年多不間斷地來夜校上課,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很多工人因此不願意來學習班上課,反正也是半途而廢,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在家睡一覺。
負責掃盲的幹部只好把學習班分成初中高三個階段,初級班只需要認識生活中的常見字和會簡單的加減法,也就是勞大姐說的能看懂糧本會算工資。
中級班能讀寫淺顯的日常用語,讀書有困難,看信應該是可以了。
高階班要求正常讀寫都沒問題,還能處理簡單的文字工作,已經往培養文職人員的方向發展了。
掃盲班畢業去做文職工作,說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可在這個絕大多數人都是文盲的年代,人才極度缺乏,也只能先這樣對付著用了。
沛州市工人俱樂部跟市政府在一條街,是一棟三層小白樓,帶著明顯的歐式風格,甚至門前還有一個廢棄的噴泉池。裡面英國進口的黃銅水管早被人撬走拿去鍊鋼了,只留下殘缺不全的大理石雕像。
這棟小樓在解放前是全省甚至全華北數一數二的大貿易行,把生意都做到歐洲美洲去了,經常能看到有黑面板、紅面板的各色洋人出沒其中。
所以解放後它第一個就被人民群眾衝進來砸爛,等到政府派人來接管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了。
周小安走過小白樓寬大的門廳,潔白的希臘式大理石門柱黑了半截,是當年燒洋貨時燻的。
進門的大廳地面一半是彩色瓷磚拼出的圖案,一半鋪了青磚,顯得不倫不類。
剛解放沒多久的時候,不知道誰說的,辦貿易行的潘家老爺子在建小樓的時候為了留住富貴根,在地基上鋪了一層金磚。
政府接管以後就有人蠢蠢欲動,最後在某個深夜,小樓大廳的地面就被偷偷刨開了一個大坑。
現在小白樓已經看不見當年通商歐美的富貴繁華了,早已經改建成供工人學習、娛樂的工人俱樂部。
周小安路上找地方偷偷啃了一個包子喝了一盒牛奶,來到這學習班已經開始上課了,她放輕腳步上了二樓,從幾間教室門口悄悄走過,來到走廊一頭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只有兩位中年婦女在值班,一個織毛衣,一個在辦公桌上做棉褲。
看見周小安過來,兩人都很熱情,“來報名的吧?快進來!”
做棉褲的大姐利索地把辦公桌收拾出來,看了周小安的工作證和介紹信,拿了一張報名表就開始幫她填。
來學習的都是文盲,報名表工作人員會主動幫著填。
填完表,大姐拿出兩張紙,讓周小安讀上面的字,就算是入學摸底考試了。
字都很簡單,初級的那張甚至一半是阿拉伯數字和漢字的壹貳叄肆。
周小安磕磕巴巴地念完了中級班的結業試題,大姐不但沒嫌棄她,還很高興,“周小安同志,你有很好的基礎,可以上高階班了!”
被大姐當成革命建設好苗子的周小安又興奮又忐忑,“大姐,高階班的老師很嚴格吧?我怕我學不好……”
大姐一巴掌拍到她肩膀上,把周小安拍得差點沒從長條凳子上摔下來,“別怕!咱這兒的老師都是文化人!說話細聲細氣兒的,態度可好了!”
周小安被拍得一口氣嗆住,憋得滿臉通紅,大姐卻以為她是緊張,“別怕!大姐給你找個好老師!”
好老師說到就到,一個穿著黑色毛料中山裝的黑瘦小老頭走進辦公室的門,“劉幹事,我來調一下明天的課。”
劉大姐熱情地給小老頭搬凳子倒開水,“樊老師,您家大娘又犯病了?這回嚴不嚴重啊?要不要我給您說說,找人把這期高階班的課給您代了?下期您再教。”
樊老師看起來幾乎跟周小安一樣瘦,戴著大大的黑框近視鏡,鏡片一圈一圈厚如酒瓶底,臉色黑中透著黃,兩道法令紋深深地刻在鼻翼,一看就嚴肅刻板又不易接近。
“調了明天的課就行,其他的還正常上。”樊老師對劉大姐熱情的慰問無動於衷,說完站起身來就走,水杯碰都沒碰一下。
劉大姐沒少被這麼無視,雖然沒生氣,可還是在樊老師嚴肅的目光下有點不自在,見他要走,心裡也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