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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追哄了一聲,傅明華便眨了眨眼,輕輕的:“嗯。”
“郭翰此趟前往江洲,我猜著事情也不會那樣順利。”
燕追不再提及崔貴妃的事,反倒提起江洲謝家來:
“宇文家能死一些人,謝家的人卻是不能這樣碰的。”
謝家必定也是猜到最這一點。
文人手中的筆如刀,殺人於無形。
一個不好,便是臭名昭著,流傳後世。
燕追以‘淩氏餘孽’的名義,令郭翰闖入宇文家,確實是殺雞儆猴,造勢而已。
他只是令郭翰以此事逼謝家遷徙,是不能動謝家的一人。
謝家人若出事,朝廷哪怕師出有名,難免也會落下一個‘無能’的名聲,皇帝威望也會大受打擊。
但若以此事逼迫謝家遷徙,卻是可行。
“三郎想要毀去謝家一些祖傳書籍、族譜?”
傅明華其實早就猜出了幾分他心中的意圖,此時問了一句。
燕追目光閃了閃,沒有否認:“最差也要如此的。我年幼之時,不懂何為世族之害。”
雖說曾聽孟孝淳說過,世族之害,在於把持朝政,左右朝局,可那時的他年紀太幼小,還不明就裡,自然理解也不大深刻。
直到年長一些,才隱約明白過來。
此時書籍珍貴,大部份的書都掌控在少部份人的手裡,其中世族把持的書籍佔大部份。
世家門閥掌控了朝廷所需的大批人才,世族權貴的子弟隨意出入宮中,由誰做官,百姓說了不算,皇帝有時說了也不算,而是世族決定。
當朝中大部份的官員都出自世族門閥,怕是龍椅之上的皇帝,都不得不受制於人。
“大唐稅收、徭役都以自耕農戶為主。”
朝廷分發大量土地交到百姓手中耕種,百姓再交稅收,成為國庫大部份的收入,可是大唐建國以來,謝氏、崔氏、陰氏、祝氏等四姓便在開國之初,佔據了各自領地。
尤其是以謝家為主,在江洲一帶,佔山護澤,兼併大量土地。
太祖起兵之時,曾與四姓達成一致協議,定國之後,便硬生生分去四塊廣袤的土地。
以江洲為最。
江南乃是魚米之鄉,可是江南最肥沃的土地,卻在謝家的手裡。
世族就如同一隻血蛭,寄生在朝廷的身上,吸大唐的血而壯大他們自己。
所以四姓富庶卻又清貴,高高在上,卻被朝廷所不容忍。
嘉安帝當年就是深知世族之害,先掃清除了四姓之外的其餘世族,為燕追撥去後患,使他能安心對付四姓。
直到他登基之後,他才知道當初的嘉安帝,日夜承受的是什麼樣的壓力。
若想昏庸享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罷了,數百年後誰又知大唐是什麼樣的光景?
可是他想起了嘉安帝崩殂之前的那一天,抱著燕昭說的話。
燕追轉頭朝廊外望去,外頭陽光明媚,綠葉成蔭,他英俊的面容下,卻不見半絲笑意:
“先帝臨終之時,抱著昭兒喚追兒。”
他的眼神有些複雜,似迷茫,似冷酷,又似有些不知所措混織在一起:
“他說,‘朕這江山,都是你的。’。”
到了有朝一日,情形倒轉,他也會像嘉安帝對他所說的那般,對燕昭說同樣的話。
他原本是因為崔貴妃的死而心中有結,他一直認為皇帝教會他的,是強大、冷漠與無堅不摧的意志。
“可是元娘,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先帝臨終之時,卻教會了我另一種愛護與責任。”
傅明華握著他的手,安靜的聽他自語:
“我也時常會擔憂,這份家業,傳承到昭兒手上時,是不是不負當初先帝交到我手中時?”
這種憂心,時常隨著他在處理四姓時,不時會浮現在他心裡。
這一刻燕追不是強勢而坐擁天下的君王,他只是一個憂心忡忡著能不能將‘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傳承到兒子手上的父親。
傅明華將頭靠在他肩上,他有些憐愛的轉過頭來,下巴在她頭頂蹭了蹭,蹭鬆了她鬆鬆攏起的髮鬢。
幾絲秀髮垂落下來,更顯出她眉眼間的細膩。
他不需要她的話語去安慰,他只是需要有人來聽他說這些話而已。
都說九五至尊,孤家寡人。燕追能走到如今,坐上帝位,他的心志之堅定,亦是不輸當初的嘉安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