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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墨從捕獸夾上解下一隻兔子,拿草繩綁了爪子塞進了隨身攜帶的布口袋裡。尋常獵人的夾子都有記號,少有動別人的。然而一場大水過後,所有的規矩全亂了套。往日守著規矩,是打架所耗與收益不相襯,還不如彼此劃了線,大夥兒進水不犯河水。到了沒有吃的時節,就看誰的拳頭大了。捕獸夾鏽跡斑斑,就這模樣還能夾著獵物,算意外之喜。進山就有好彩頭,君子墨心情很是不錯。
靈巧的身子在森林裡穿梭,水災以來,她就是靠著城西的這一片丘陵生存。雙拳難敵四手,此前她執意招婿早惹惱了族中眾人,族裡救災不單不給她米麵,反趁著她顧頭不顧尾的時候把她家存糧偷了。幾次偷搶,有自家的還有外頭的,把那兩進的院落折騰的連把椅子都無。先前預備攢下過冬的皮子也叫偷了。族裡是鐵了心想發那一注絕戶財——大災之後分絕戶田都給流民,君家大族是撈不著的。反倒不如她好算計。尤其是她堂叔家裡,不出五服,只要她沒了,順順當當就把幾百畝田並城裡一畝蓋房子的地基納入懷中。再沒有比這個更划算的生意了。
君子墨輕籲一口氣,族裡心善的都說她命苦,本來外家就是單戶在此,長輩還一個個都沒了。一個女人,祠堂都進不去,說話更是不響。若非她自小隨著外祖學的好武藝,只怕就在那煙花柳巷裡哀哀欲絕了。看盡了族中嘴臉,君子墨偏不肯如了他們的意。賑災的淡米湯她還不稀罕的喝了,索性一頭扎進山裡逮兔子抓鳥雀。運氣好的時候拿一半兔子換些糧食吃幾日飽飯,運氣不好也能燒上幾隻麻雀不至於餓死。江西自古虎患猖獗,這片林子裡不是沒有,先前打獵的人多,老虎也知避著人,水患過後人不行了,畜生們就開始猖獗,還有跑到城裡叼孩子的。林中打獵命懸一線,君子墨卻是寧可叫老虎吃了,也不願落入族人手中。起碼老虎不想著拿她淘換點銀子,打骨頭裡榨出油來。
三兩下竄上樹,連掏了好幾個鳥窩都無甚收穫。秋日裡到了,連雞都不想下蛋,何況野生也長的鳥兒。好容易才弄出了三五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往日裡得了鳥蛋,自是磕了直接倒進嘴裡果腹。今兒卻是想帶回去,又怕蛋殼脆弱,不待到城裡就碎了。想了好一會兒,再看看布口袋裡的兔子,乾脆跳下樹往回折去。
路上草木泛黃,一具具攤在路邊的屍體都只剩了骨架。一場大水,南昌死了一多半的人,城裡的屍首布政使還叫人撿去燒化以防瘟疫,郊外的只能等著野獸來清理。春夏之交正是老虎養崽兒的時候,那多食物,母老虎的崽兒們盡數能活。待明年的小老虎們長大,又是一樁禍事。君子墨扶著額角,要不她怎麼就半奴半僱的蹭上了郡主家呢?明年景況,這片護她周全的山林也進不得了。
走進城中,就有人盯著她鼓鼓囊囊的口袋,看形狀都猜出來不是兔子便是竹老鼠。兔子常見,味兒還尋常,倒是竹老鼠更值錢些。路邊的災民看著布口袋直咽口水,就有幾個蠢蠢欲動。君子墨目不斜視,只把手中的火.槍轉的同金箍棒一般,以鎮宵小。君子墨兇名遠波,現又瞧見她竟鳥槍換炮,耍起了火.槍,更不敢惹。都悄悄退開,盯別的獵物去了。
拐了幾道彎,進了個小巷。兩側斷壁殘垣,透過塌方之處,看的見滿地狼藉的院落中,隨意用木板破布草蓆搭的窩棚。能動的人早出去覓食,山裡河裡,哪裡有吃的,就往哪裡尋去。只可惜西郊的山林深處老虎豺狼野豬,什麼都不好惹,沒有金剛鑽自是不敢去,只在外頭尋摸些野菜野草,混著朝廷發下來的淡米湯,吊著一口生機。
終於走到了目的,窩棚裡半個人也無。君子墨想了想,又去了井邊,果然見著了一個帶著孩子的瘦弱婦人。
君子墨輕喚一聲:“伯孃!”
那婦人抬起頭,見是君子墨,勉強扯出個笑臉,手上的活計不停不歇。邊上一個看著胖乎乎的小女孩幫著用手揉搓著小件的衣裳。災年並沒有真胖的孩子,那小女孩純粹是餓的浮腫。君子墨對著小女孩笑道:“張嘴!”
小女孩依言長開嘴,一顆生鳥蛋滑進喉嚨。沒有嘗著味兒,只好吧唧著嘴。君子墨統共只得了五個,一氣兒就喂她吃了三個,又遞給了婦人兩個:“歇口氣兒。”
那婦人笑道:“你自己吃吧,我洗完了這些,大伯母家能給吃的。”
君子墨笑笑:“我吃飽了。”
婦人是君子墨遠房的伯母鄒氏,而鄒氏所說的伯母則是現君家宗婦傅氏。族長家底豐厚,幾個月已經緩過來了,丫頭僕婦淹死了許多,總不能叫老爺太太自家洗衣裳,就分出來些給族裡的孤寡做活,順道叫他們掙口